第一章:琉璃碎·影初现瑶池仙乐飘飘,瑞气千条。蟠桃盛会,三界同庆。仙娥穿梭,捧的是琼浆玉液;力士肃立,扛的是龙肝凤髓。玉帝端坐九重云台,王母含笑凤座,底下乌泱泱一片,尽是些有头有脸的神仙,个个红光满面,等着享用那延寿万载的蟠桃。俺,卷帘大将... 碧波小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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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琉璃碎·影初现

瑶池仙乐飘飘,瑞气千条。

蟠桃盛会,三界同庆。

仙娥穿梭,捧的是琼浆玉液;

力士肃立,扛的是龙肝凤髓。

玉帝端坐九重云台,王母含笑凤座,底下乌泱泱一片,尽是些有头有脸的神仙,个个红光满面,等着享用那延寿万载的蟠桃。

俺,卷帘大将,正披着金甲,杵在瑶池外头最不起眼的玉柱根底下,像个门钉。

眼睛却管不住,总往西边那片被氤氲仙雾锁着的园子里瞟。

蟠桃园。

那地方,看着是福地洞天,里头……俺胃里一阵翻搅,手臂猛地一抽筋,钻心地疼。

低头一瞅,金甲护腕缝隙里,一小片皮肤底下,几条青黑色的东西,像活蛆似的,正一拱一拱地蠕动。

俺死死咬住后槽牙,把那声闷哼咽回肚里。

这鬼东西,发作得越来越勤了。

“卷帘!发什么愣!”一个天将路过,拿刀把子捅了捅俺的腰,“快!琼浆玉液备好了,玉帝等着呢!麻溜点!”

“嗻!”俺应了一声,嗓子眼发干。

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子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端起那托盘。

托盘上,琉璃盏剔透,盛着金晃晃的仙酿,映着瑶池的流光,晃得人眼晕。

俺端着它,一步步往那最高处走。

脚下祥云铺路,身边仙气缭绕,可俺只觉得冷,一股子从心底往外冒的阴冷。

刚踏上御阶,离那宝座还有七八步远,耳朵里猛地“嗡”一声!

像被无数根针扎透了耳膜!

紧接着,无数声音炸开,层层叠叠,尖利、沙哑、绝望,搅成一锅滚烫的毒粥,直往俺脑仁里灌:

“还我命来——!”

“苦啊……好苦……”

“为何食我……为何……”

“盛宴……毒……”

俺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差点就把托盘摔了。

使劲晃了晃脑袋,再抬眼—— 哪里还有什么瑶池仙境!

玉帝那张威严的龙脸,皮肉正一块块地往下掉,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眼眶里爬满了扭动的白蛆!

王母娘娘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尖牙,笑得无声无息。

底下那些神仙,更是不堪!

有的烂得只剩下半边身子,蛆虫在烂肉里钻进钻出;

有的浑身肿胀发黑,流出腥臭的脓水;

有的干脆就是一副挂着烂肉的骷髅架子,还举着酒杯!

那琉璃盏里盛的金液,此刻却粘稠如血,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整个瑶池,仙乐变成了鬼哭,祥瑞化作了污秽,一片腐烂的地狱!

“呃啊——!”俺再也忍不住,喉咙里挤出半声短促的惊叫!

端着托盘的手剧烈地抖动,那盛满“血水”的琉璃盏,像有千斤重,再也拿捏不住!

“当啷——咔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了整个死寂的“瑶池”。

琉璃盏摔在光洁的玉阶上,碎片四溅。

那粘稠的“血水”泼洒开来,染红了御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腐烂景象,所有的怨毒哭嚎,潮水般退去,瞬间恢复了仙气飘飘、歌舞升平的模样。

众仙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俺身上。

惊愕、鄙夷、幸灾乐祸……玉帝的脸,黑得像锅底。

王母娘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了冰冷的怒意。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瞬间,俺的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王母娘娘身后,那片被蟠桃园仙雾笼罩的阴影里,似乎……动了一下!

俺的呼吸骤停,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那不是什么错觉!

一个纯粹由蠕动黑暗构成的“影子”,从阴影中悄然浮现。

它没有五官,没有形体,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吸走所有光线的浓墨。

就在俺看向它的刹那,那片浓墨的“脸”上,猛地咧开了一道巨大的、无声的裂缝儿!

它在笑!

对着俺,咧开了一个纯粹黑暗、令人魂飞魄散的笑容!

“直娘贼!卷帘!你他娘好大的狗胆!”值日天将的怒吼如同炸雷,震得俺耳膜嗡嗡作响,“竟敢御前失仪,打碎琉璃盏!给我拿下!”

几个金甲天兵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冰冷的锁链瞬间扣住了俺的脖子和手腕。

俺被粗暴地拖拽了下去,视线最后死死钉在王母身后那片阴影儿——那无声狞笑的“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儿,缓缓融回了那片蟠桃园飘来的仙雾里,消失不见。

玉帝的咆哮在身后响起,震得瑶池仙云都在颤抖:

“剥去仙甲!打下凡尘!让他万劫不复!”

第二章:贬凡尘·园中秘

锁链勒进肉里,仙甲被粗暴地剥下,露出底下皮肤上那一片片不祥的青黑色纹路,像活物般微微起伏。

玉帝那声“打下凡尘!万劫不复!”还在瑶池顶上回荡,俺就被两个天兵像扔破麻袋一样,从南天门那万丈云头狠狠地掼了下去!

风在耳边尖啸,刮得脸生疼生疼的。

云层撕扯着俺的身体,急速坠落带来的失重感让俺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俺闭上眼,脑子里全是王母身后那片阴影里咧开的、无声的黑暗笑容——“影”!

“呃……”剧烈的撞击感猛地传来,却不是撞上了地面。

下坠的势头诡异地一缓,俺的意识像沉入冰冷的深潭,一片混沌。

就在这失去知觉的瞬间,无数被强行压下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猛地炸开!

把俺拖回了那个地方——蟠桃园深处,那该死的“轮回圃”!

仙雾?

狗屁!

那是掩盖腐烂的瘴气!

眼前,还哪里是世人传颂的仙家福地。

虬结扭曲的桃树枝干,惨白得像曝晒千年的死人骨头,嶙峋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穹”。

树叶也他妈的不对劲,肥厚发黑,边缘带着锯齿,仔细看,竟像一只只微微卷曲的人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甜腻到发齁、又混杂着铁锈和泥土腥气的怪味儿,闻得人直犯恶心。

七仙女?

俺呸!

她们排成一溜儿,穿着素得扎眼的衣裙,脸上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眼神空洞得像琉璃珠子。

领头那个木偶似的抬起手,嘴里开始发出一种单调到毫无起伏的吟唱,像是给死人招魂的调子。

听得人头皮发麻,脑仁子都跟着那调子一抽一抽地疼。

“时辰到…采新桃了…”那死气沉沉的声音钻进了耳朵。

俺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

那里挂着一柄玉刀,刀身细长,薄得像纸,通体冰凉刺骨,握在手里那股寒气能顺着胳膊直接冻到心尖儿上。

刀柄上刻满了细密扭曲、看久了能让人发疯的符文。

俺跟着七仙女,像被牵线的木偶,一步步地挪到园子最中心。

这里的树更“壮”,也更加“邪性”。

枝头上挂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鲜嫩多汁的蟠桃!

而是一个个被半透明、粘液般的光茧包裹着的人形!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紧闭着眼,身体蜷缩着,悬浮在枝头,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噩梦。

光茧微微地搏动,像一颗颗畸形的心脏。

俺甚至能“听”到光茧里传出的、亿万生灵混杂在一起的、绝望的呓语和无声的哀嚎,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着俺的神魂。

“摘…净果…”领头的仙女又念了一句,空洞的眼神转向了俺。

俺知道该干啥了。

这活儿,俺都干了不知道多少回。

俺颤抖着,强迫自己挥起那柄冰死人的玉刀,对准一个光茧与惨白枝干连接的地方。

那地方像是脐带,又像毒瘤的根。

刀尖儿碰触的瞬间,“嗡——!”玉刀猛地一震,发出低沉的悲鸣!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郁死气和滔天怨念的“东西”,像毒蛇一样顺着刀身疯狂地钻进了俺的手臂!

“呃啊!”俺闷哼了一声,手臂上的青黑色纹路像被浇了滚油,瞬间鼓胀蔓延,钻心地疼!

一股不属于俺的、极度恐惧和怨恨的情绪,蛮横地冲进了俺的脑子!

是那个光茧里人形的残留意念!

他在哭喊,在咒骂!

俺咬着牙,腮帮子绷得死紧,甩起手腕用力一划!

“滋啦……”一声轻响,如同撕裂了最上等的丝绸,又像是什么东西临死前绝望的抽气。

那粘稠的光茧应声而落,脱离了枝头。

就在它掉落的瞬间,包裹的人形像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溃散,化作点点微光。

而那粘稠的光茧则飞快地收缩、变形,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一颗水灵灵、粉扑扑、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蟠桃!

一颗“鲜桃”落在仙女捧着的玉盘里,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

那声音,却像重锤砸在俺的心口。

俺的手臂,从指尖儿到肩膀,都像被冻僵了,又麻又痛。

那股钻进来的冰冷“死气”在俺血脉里乱窜,像无数条冰凉的蛆虫,贪婪地啃食着俺的生命力,留下更深的青黑污痕。

每一次“采摘”,都是一次毒药注射!

俺看着玉盘里那滴溜溜打转的“仙桃”,胃里翻江倒海,只想吐!

这哪是摘桃?

这他娘的是在割活人的魂!

用无数被抹去记忆、打入轮回的仙神之灵,生生炼成延寿的“毒果”!

俺就是个刽子手!

每一次挥刀,都在把自个儿往那腐烂的深渊里推得更深!

“砰——!!!” 冰冷刺骨的河水猛地灌进俺的口鼻,剧烈的撞击和窒息感把俺从那可怖的记忆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俺砸进了一条浑浊不堪的大河里!

河水腥臭,带着泥沙和腐烂水草的味道。

身上的剧痛(被剥甲、被掼下、被污染侵蚀)瞬间爆发,疼得俺眼前直发黑,差点又晕过去。

俺挣扎着从河底淤泥里冒出头,剧烈地咳嗽,吐出带着血丝的脏水。

河水湍急冰冷,卷着俺往下游冲。

俺仰面朝天,看着那高不可及、只剩下一个小亮点的南天门。

俺知道这是哪了。

这,是流沙河。

弱水三千,鹅毛不浮。

“嗬…嗬…”俺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手臂上,那被“采摘”污染的青黑纹路,在浑浊河水的浸泡下,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吸收着河底沉淀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污浊秽气!

纹路变得更加深邃、粗壮,像一条条丑陋的毒蛇,在皮肤下疯狂扭动、蔓延!

那股子阴冷死寂的“污染”力量,混合着流沙河万古的浊气,在俺体内横冲直撞,比在天庭时猛烈了十倍不止!

俺扒住一块凸起的、滑腻的礁石,指甲抠进了石缝里,血混着泥水流下。

剧痛和体内两股污秽力量的撕扯让俺浑身痉挛。

“还…还我命来…!”一个尖利扭曲、充满怨毒的声音,在俺脑子里炸响!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在俺神魂里嚎叫!

是那个被俺“摘”下的老星君!

他的残念碎片,被这河底的污秽唤醒了!

完了!

俺的心沉到了河底最深的淤泥里。

打碎琉璃盏只是开始。

这流沙河,这无休止的飞剑穿心之刑,还有体内这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毒”和“债”……真正的“万劫不复”,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流沙困·忆难消

流沙河的水,又浑又沉,像灌了铅。

连鹅毛都浮不起,更别说俺这背着“万劫不复”罪名的腌臜身子。

河底全是粘稠的、散发着万年腐臭的黑淤泥,吸着俺的腿脚,就跟无数只鬼手往下拽似的。

冰!

刺骨的冰!

那寒意能钻进骨髓缝里,冻得俺牙帮子直打颤。

可这点冷,跟俺身上的“病”比起来,算个屁!

手臂、胸口、后背……但凡露出皮肉的地方,全爬满了那青黑色的“纹路”。

它们活过来了!

在浑浊河水的滋养下,在体内那股子天庭带来的“毒”和河底积攒的“秽”搅合下,像一条条吸饱了血的蚂蟥,鼓胀、扭动、蔓延!

皮肤又痒又痛,还他娘有些的硬!

硬得跟老树皮似的,指甲刮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声。

有些地方,细密的、闪着污光的黑鳞片,已经顶破了皮肉,钻了出来!

俺能感觉到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渗着寒气,一股子不属于俺的死寂力量在里头乱窜,顶得俺五脏六腑都挪了位。

最要命的,还不是这身的皮肉遭罪!

“卷帘!时辰到了!” 空中一声断喝,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溜子,直戳进俺耳朵里。

俺浑身一个激灵,知道躲不过了。

嗡——!

一道刺目的金光,撕裂浑浊的河水,带着煌煌天威,直插了下来!

那是一柄纯粹由刑罚天条凝聚成的飞剑!

它认准了俺的心口,根本不容躲闪!

“噗嗤!” 利刃入肉!

那感觉,真是没法形容。

不光是疼,是烧!是灼!是天庭律法带着净化(或者说抹杀)意味的力量在俺这“污秽”之躯里疯狂搅动!

金光在俺的体内炸开,烧得俺的血液都在沸腾、尖叫!

伤口附近的青黑纹路像被烙铁烫了,“滋啦”作响,疯狂扭曲退缩,鳞片片片炸裂,流出腥臭发黑的脓血!

“呃啊啊啊——!”俺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嚎叫,身体在剧痛和金光灼烧下剧烈抽搐,搅得河底黑泥翻涌。

这痛,很钻心!

可这金光带来的“净”,只持续了那么一瞬。

飞剑完成任务,“嗖”地一声抽离。

伤口处的金光刚弱下去,四周那污浊的、饱含怨念的河水,还有俺体内那股子蟠桃园带来的“毒”,就像闻到血腥味儿的蚂蟥,疯狂地涌向那破开的血窟窿!

冰寒刺骨的污秽死气混合着灼痛残留的金光,在俺心口那拳头大的血洞里疯狂对冲、撕扯、腐蚀!

疼得俺眼前直发黑,恨不得立刻就死过去!

新生的黑鳞片,带着更污浊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伤口的边缘,贪婪地吸收着河底的秽气,长得更快、更厚了!

这飞剑,是杀不死俺的,反倒像是在给俺体内的“毒”和这流沙河的“秽”喂食!

每一次穿心,都让它们更凶,更猛!

“直娘贼的天条!龟孙玉帝!你们…你们就是想看俺生不如死!”俺趴在冰冷的河泥里,像条被戳烂的臭鱼,只剩下喘气的份儿,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心口那个洞火烧火燎地疼。

肉体的折磨还能嚎两嗓子,可脑子里的动静,才是真他娘的要命!

“好痛…好痛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还我仙体…还我命来…”

“卷帘…刽子手…你不得好死…”

无数声音!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哭喊的、咒骂的、哀求的…像一群炸了窝的马蜂,没日没夜地在俺耳朵眼儿里、在俺脑壳里头嗡嗡地乱撞!

全都是那些被俺亲手用玉刀从“轮回圃”枝头“摘”下来的“桃”!

他们的怨念碎片,被这河底的污秽和俺体内的“毒”彻底给激活了!

它们在俺的识海里哭嚎、尖叫,搅得俺神魂像被钝刀子割,一刻也不得安宁!

这还不算完!

“呃…嗬…”俺喉咙里突然发出不属于俺自己的、嘶哑的喘气声。

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意念,像头被激怒的野牛,猛地撞进了俺的意识!

是那个被俺“摘”下时,残念最凶、骂得最狠的天将!

他那点破碎的灵识,在俺这具被污染得千疮百孔的躯壳里,嗅到了些许可乘之机!

他在抢夺控制权!

俺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成爪,指甲变得又黑又尖,狠狠地朝着俺自己的脸抓去!

“滚…滚出去!你个龟孙!”俺用尽全部力气嘶吼,左手死死抓住右腕,指甲都抠进了肉里,黑血直流!

两股意识在同一个躯壳里疯狂地撕扯、角力!

俺半边脸扭曲成俺自己的惊恐绝望,半边脸却扯出属于那天将的、充满怨毒和嗜血的狞笑!

“嗬嗬…这身子…归…归我了…盛宴…该…换个人尝尝…”那天将的残念在俺脑子里发出断续、癫狂的呓语。

俺眼前金星乱冒,头痛欲裂,感觉自己像要被活生生撕成两半!

就在意识快要被彻底淹没的瞬间,一个更苍老、更微弱,却带着一丝清明和急迫的声音碎片,像风中残烛,顽强地从记忆最深处的泥沼里飘了出来:

“…小…小友…听…听我一言…盛宴…是毒…是…穿肠毒药…那…影子…在看着…所有…所有食桃者…终…终将被食…逃…快逃…”

是那个老星君!

那个在最后关头警告俺的老星君!

他残留的最后一点意念,在这生死关头,成了俺对抗体内疯狂夺舍的唯一一根稻草!

“毒…影…逃…”俺死死抓住了这些破碎的念头,像抓住救命稻草,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对抗着那天将残念的侵蚀。

身体在河底剧烈地翻滚、抽搐,搅起大片的黑泥浊浪。

原来…原来俺在瑶池那“失手”一摔…根本就不是意外!

是这老星君,是这些被俺“摘”下的无数怨灵,在那一刻,借着俺体内积累的“毒”和对“影”的恐惧,合力爆发出的那一点反抗!

这流沙河底,飞剑穿心是皮肉之苦,污秽侵蚀是筋骨之痛,而这日夜不休的怨灵哭嚎和随时可能爆发的夺舍疯狂…才是真正的无间地狱!

俺蜷缩在冰冷的河泥里,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和绝望。

逃?

往他妈哪儿逃?

这身子,这神魂,里里外外,都彻底烂透了!

第四章:故人访·疑云深

飞剑穿心的窟窿刚被新长的黑鳞片糊住,心口还一抽一抽地疼着。

脑子里的怨灵哭嚎暂时消停了一些,像群疯狗撕咬累了,趴窝里喘气。

俺瘫在流沙河底的烂泥里面,像块沉底的破烂石头,只盼着能多喘几口这污浊的臭气,少受点活罪。

“卷——帘——!” 一声喊,带着点酒气,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躁,像根烧红的铁钎子,猛地捅穿了浑浊的河水,直直扎进了俺的耳朵里!

这声音…俺浑身一个激灵,那点装死的劲儿瞬间就没了!

是那厮!

天蓬!

他怎么跑到这腌臜地界来了?

俺挣扎着从淤泥里支棱起半个身子,抬头往上瞧。

河水浑浊,但俺这双被“毒”和“秽”腌透了的招子,看东西反而更加透亮了些。

只见一道流光,歪歪斜斜地从天而降,像个喝高了的醉汉踩在云头,噗通一声砸进了离俺不远的河底,溅起老大的一团黑泥。

光芒散去,露出个虚影儿——不是天蓬元帅那威风凛凛的法身,倒像是一缕强行凝聚、随时要散架的神魂。

穿着破烂的元帅袍子,头发散乱,脸上油光光的,眼神却贼亮,带着股子焦躁和疑神疑鬼的劲儿,死死盯着俺。

“龟孙天蓬!你…你他娘的不在天河里搂着你的酒坛子,跑这臭水沟子来作甚?是来看俺老沙的笑话?”俺嗓子眼像被堵了把沙子,声音嘶哑难听。

看见他,就让俺想起瑶池那金碧辉煌的粪坑,心里一股邪火往上拱。

天蓬那缕神魂飘到了俺跟前,浑浊的河水自动地避开他三尺。

他压根没在意俺这身人不人鬼不鬼的烂鳞片,也没管俺嘴里喷粪,一张嘴,那酒气隔着和水都直冲鼻子:“放你娘的屁!老子有正事!卷帘,你给我交个实底儿!”

他那双醉眼瞪得溜圆,里头血丝密布,凑近了,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问:“上回蟠桃会…那桃…你经手的…是不是…是不是有啥说道?!”

俺的心里咯噔一下!

像被冰锥子捅了俺的心窝!

蟠桃!

这俩字就是俺的催命符!

俺猛地往后一缩,带起一片黑泥:“放…放屁!老子就是一看大门的!桃…桃能有什么说道!又大又甜的,还延年益寿!你…你不是吃得挺欢实吗?”

俺嘴上硬,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他身后那片阴影里瞟,生怕那“影”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

“欢实个鸟毛!”天蓬的神魂猛地一哆嗦,脸上那点酒意都被吓醒了三分,只剩下惊惧,“老子回去后,浑身不得劲!运个功,那仙力跟掺了沙子似的,滞得慌!在俺经脉里乱拱!以前多顺溜,现在跟老牛拉破车!还有…还有夜里头…”

他声音抖得更厉害,眼神飘忽,像见了鬼,“一闭眼!就他娘的听见有人在哭!呜呜咽咽地,没完没了!眼前全是影影绰绰的…人影儿!看不清脸,就知道他们在哭!哭得老子脑仁儿都要炸开了!”

他越说越是激动,那缕神魂都跟着有些不稳当,虚影晃荡:“俺寻思着不对劲!老君那的仙丹俺也偷吃过,没这邪性!就…就那蟠桃!卷帘!你守那破园子,肯定知道内情!给俺说实话!那桃…到底是啥鬼东西?!”

俺看着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惊惶,看着他神魂深处那股子不属于他的滞涩“仙力”,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哭声”……俺心里像是倒了五味瓶。

龟孙!

又一个!

又一个被那“仙桃”毒了的!

俺喉咙里发紧,想吼,想告诉他那桃里包着的是活人的魂!

是抹了蜜的穿肠毒药!

可话到嘴边,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从俺脊柱骨窜上天灵盖儿!

手臂上的黑鳞片疯狂地蠕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在对我发出的警告!

俺感觉,那无处不在的“影”,似乎就在这浑浊的河水之上,冷冷地俯视着!

“说…说不得…”俺的牙齿打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在剜俺的肉,“桃…桃肉…非福…那是债…是…还不清的债…”

俺死死地盯着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想把那股子绝望和警告塞进他脑子里,“食…食之者…终…终被食…你…你跑…跑不脱的…”

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血沫子。

“债?食之者终被食?”天蓬的神魂猛地一震,脸上的血色(如果神魂有的话)唰地褪了个干净!

俺的话像根烧红的钉子,狠狠地楔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眼神发直,嘴里喃喃重复着,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某种极其恐怖的东西。

“不…不可能…俺堂堂的天蓬元帅…”他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那缕神魂开始剧烈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像风中的残烛,随时要熄灭。

就在他心神失守、惊骇欲绝的瞬间—— 俺那双被污染侵蚀的招子,猛地一缩!

透过他剧烈波动的、半透明的神魂虚影儿,俺清晰地看到,在他神魂最核心、本该是元神本相的位置! 一张脸!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是个小仙童的脸!

惨白惨白的,双眼紧闭,眼角却挂着两道清晰无比的血泪!

嘴巴大大地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发出最凄厉的哭嚎!

这张脸,就嵌在天蓬的元神最深处!

像是从他神魂里长出来的毒瘤子!

是某个被他“吃掉”的蟠桃里包裹的、那个已经彻底消失的仙童!

他的业障!

他的“债”!

“嗬…嗬嗬…”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指着天蓬,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开!

天蓬被俺这模样吓了一跳,顺着俺指的方向茫然低头,看向自己虚影的胸口,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觉得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和绝望瞬间攥紧了他的神魂本源。

“卷…卷帘…你…你看见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俺张了张嘴,那仙童带血泪的脸在他神魂里无声哭嚎的画面,像烙铁一样烫在俺的脑子里。

可俺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手臂上的黑鳞片疯狂地扭动,那股来自“影”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越来越重!

“滚…滚蛋!”俺猛地一挥手,“俺…俺啥也没看见!你…你快给我滚!滚回你的天河里去!别…别再来找俺!”

那虚影儿被黑水一冲,本就到达了极限,瞬间就变得稀薄透明。

“卷帘!你…你把话说清楚!”天蓬不甘地嘶吼着,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

最后“啵”的一声轻响,那缕神魂彻底地溃散了,消失在这污浊的河水里,只留下了一点淡淡的酒气和浓得化不开的惊惶。

俺脱力地瘫回到淤泥里,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管子生疼。

河底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水流和俺自己粗重的喘息。

俺抬起手,看着那爬满丑陋黑鳞的手臂,又想起天蓬元神深处的那张带着血泪的仙童脸…

“债…都得还…”俺对着浑浊的河水,发出无声的哀嚎。

俺这张破嘴,沾了蟠桃园的“毒”,连句真话都他妈吐不出来了!

第五章:大圣闹·影随行

流沙河底的日子,是泡在烂泥和飞剑里的钝刀子割肉。

可这天,连这钝刀子都停掉了!

整个河底,不,应该是整个天地都在晃!

轰隆隆——!

闷雷似的巨响从头顶的极高极远处传来,隔着万丈的弱水,震得河底的黑泥像开了锅,咕嘟咕嘟地往上冒着泡!粘稠的河水疯狂地搅动,卷着俺这身烂鳞片撞在了河底的礁石上,叮当乱响。

俺扒住一块礁石,抬头望天——浑浊的水面之上,天庭的方向,亮得有些吓人!

金光、火光、各色的宝光乱闪,时不时还传来隐隐约约的喊杀声、爆炸声,搅得弱水都不得安生!

“直娘贼…打起来了?”俺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动静,比当年俺们天河水军的操练可邪乎多了!

一股子无法无天的泼天凶气隔着水都能砸下来!

紧接着,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瘟神,顺着浑浊的水流传到了河底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那…那花果山的妖猴!姓孙的那个泼皮!他反了!反了天了!”

“他…他闯了蟠桃园!把…把满园的蟠桃…祸祸了个精光啊!”

“何止!听说还蹬翻了老君的丹炉!把兜率宫都烧出了个窟窿!”

“杀进凌霄殿了!玉帝…玉帝都让那猢狲给惊动了!”

蟠桃园!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俺的心尖儿上!

俺浑身一哆嗦,手臂上那些黑鳞片“唰”地一声全都竖了起来,疯狂地翕张着,贪婪地吸收着河水中弥漫开来的、混乱狂暴的气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扭曲快意和强烈好奇的冲动,猛地攥住了俺!

“猴子…闯了蟠桃园?”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那地方…那个鬼地方!

俺做梦都想一把火烧了它!

可那泼猴…他真的敢?

他真干了?

顾不上心口刚被飞剑捅穿的窟窿还在渗着黑血,俺拼了老命催动着体内那股子被“毒”和“秽”腌透了的邪门力量!

俺这双招子,自从烂在这河底,看东西就透着一股邪性,能瞧见一些不该瞧见的“脏东西”。

此刻,俺把这点邪力全往眼珠子上灌去!

嗡——!

眼前浑浊的弱水猛地“清晰”了起来!

不是水变清了,是俺的视线撕裂了空间,猛地“钉”在了那遥远的、被混乱仙光笼罩的——蟠桃园上!

眼前的景象,让俺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又猛地滚烫起来!

园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仙家的气象!

惨白的骨树枝断叶折,像被洪荒巨兽蹂躏过!

满地狼藉,滚落着无数被啃得七零八落的……“桃核”?

不!

俺看得真真儿的!

那是粘着果肉渣滓的、破碎的光茧碎片!

还在微微地抽搐,像被扯烂的胎盘!

那泼猴!

齐天大圣孙悟空!

正骑在一根最粗的、像巨人脊椎骨的惨白树枝上,一手抓着一个“大蟠桃”,啃得汁水淋漓!

他那张雷公嘴咧着,獠牙毕露,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可俺这双邪眼看得分明——他每啃一口,那“桃”里就发出一声只有俺能“听”见的、凄厉到了极点的灵魂尖啸!

一个模糊的人形虚影儿在他獠牙间痛苦挣扎、扭曲、然后彻底崩散,化作了一缕缕带着绝望怨念的微光,被他囫囵吞进了肚里!

“咯咯…好吃!痛快!玉帝老儿的桃,也不过如此吗!”猴子把桃核随手一扔,砸在俺“看”到的画面里,溅起一片破碎的光茧渣滓。

他又伸手去摘旁边枝头上的另一个更大的“桃”,那光茧里包裹的人形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疯狂地扭动挣扎起来!

就在猴子爪子要碰到那光茧的瞬间—— 俺的邪眼猛地一缩!

浑身的黑鳞片瞬间炸起!

一股比流沙河底最深的淤泥还要冰冷、还要粘稠、还要令人窒息的寒意,顺着俺的视线爬了过来!

在猴子身后!

在他啃食留下的满地狼藉里!

在那些被扯断的、流淌着污浊汁液的惨白树枝的断裂处!

在那些破碎光茧散发出的绝望的微光中!

无数道纯粹的、蠕动着的、深不见底的黑暗阴影儿,像活过来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流淌了出来!

它们汇聚、缠绕,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贴在猴子那耀眼的金色毛发和鲜红披风投下的影子里!

是“影”!

是王母身后那个咧嘴笑的“影”!

它,无处不在!

它,如影随形!

猴子毫无所觉,依旧在树上跳来窜去,扯下一个又一个“仙桃”,塞进嘴里大嚼,还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每一次啃食,每一次破坏,那破碎的光茧、断裂的树枝、绝望的灵魂碎片…都化作一缕缕精纯的、混乱的、充满负面能量的黑气,丝丝缕缕地汇入了他脚下那片如影随形的黑暗之中!

是那“影”在吸收!

在壮大!

在享受这场由猴子带来的、彻头彻尾的毁灭!

更让俺头皮发麻的是,那“影”并非是被动吸收。

俺看到,当猴子站在岔路口犹豫往哪边破坏的时候,他脚下那片阴影会极其轻微地、不着痕迹地朝着某个方向“流动”一下。

猴子挠挠头,呲呲牙,往往就会顺着那阴影流动的方向,一棍子砸了过去!

轰塌一片更粗壮的骨树,撕碎更多的光茧!

它是在引导!

这龟孙“影”在借着猴子的手,更高效地破坏!

更彻底地释放那些被禁锢的怨念和混乱!

猴子那无法无天的凶性,那毁天灭地的棍棒,都成了“影”收割这场盛大“混乱盛宴”的绝佳工具!

“嘶——”俺倒抽了一口凉气,冰冷的河水呛进了肺管子,咳得俺心口那个洞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

俺死死盯着那画面里浑然不觉、只顾着撒泼打滚啃桃子的猴子,看着他身后那片无声狞笑、贪婪吮吸的黑暗阴影儿…

原来…原来这泼猴的惊天动地,从头到尾,其实都他妈是给这“影”做了嫁衣!

他砸得越欢,吃得越香,这“影”就他娘的越肥!

蟠桃园的毁灭,非但不是终结,反而是给这鬼东西喂了一顿饕餮大餐!

俺瘫回冰冷的河泥里,手臂上的黑鳞片因为过度的惊骇和吸收混乱气息而滚烫。

俺看着头顶浑浊的水面,仿佛看到那“影”无声的、咧到耳根的黑暗笑容,笼罩了整个天庭,笼罩了那无法无天的猴子,也笼罩了这污浊河底,和烂透了的俺。

“完了…全他娘的完了…”俺对着翻涌的黑泥,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鸣。

这猴子一闹,并不是捅破了天,而是给那鬼东西开了席!

第六章:取经始·孽随身

流沙河的水,泡得俺骨头缝儿里都渗着丝丝阴寒。

飞剑穿心的窟窿被厚实的黑鳞片糊了一层又一层,像一个个丑陋的补丁,又硬又痒。

脑子里的怨灵哭嚎,被猴子大闹天庭那场泼天混乱震得消停了不少,像是被更猛的煞气暂时给压住了。

可俺知道,它们没走,像藏在烂泥里的毒虫,等着俺松懈呢。

“卷帘大将。” 一个声音,平和、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春日暖阳穿透了万丈浑浊的弱水,直接落在俺这滩烂泥的头顶。

俺浑身一僵,连心口的那片硬鳞都麻了一下。

这声音…是那观音菩萨!

她咋找到这腌臜的地界来了?

俺心里咯噔一下,不是怕,是某种更深的、混杂着绝望和一丝微末希望的预感。

俺挣扎着,从粘稠的黑泥里支棱起了半个身子,抬头望去。

菩萨的莲台悬在浑浊的河水之上,离着水面不过丈许。

佛光柔和,将周遭的污浊秽气都逼退了三尺,映得那弱水都仿佛清亮了一些。

她宝相庄严,手持净瓶杨柳,目光平静地垂落,看着河底人不人、鬼不鬼的俺。

这佛光,照在俺身上,就像滚油泼雪!

“滋啦——!” 俺手臂、胸口那些丑陋的黑鳞片,瞬间像被烧红的烙铁给烫了,剧烈地收缩、卷曲!

一股深入骨髓的灼痛猛地炸开!

比飞剑穿心更加钻心!

体内那股子蟠桃园带来的“毒”和流沙河积攒的“秽”,就像是遇到了天敌,在佛光的照耀下疯狂地躁动、冲突!

它们本能地想要退缩、隐藏,却被这无处不在的佛光死死地压住,灼烧得发出无声的尖啸!

俺疼得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蜷缩,只想重新钻回那冰冷的、能遮蔽这佛光的淤泥里去!

“孽障深重,污秽缠身。”菩萨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像重锤砸在了俺的心口,“然,天机运转,东土有取经人将行。汝可愿皈依佛门,护持圣僧西行,赎汝罪愆,修成正果?”

取经?

正果?

俺心里泛起一阵翻江倒海的苦涩。

赎罪?

俺这身从骨头烂到皮的“罪”,能赎得清吗?

那“影”无处不在,西行路…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这无间地狱!

可…可这佛光,这佛光虽然灼得俺生疼,却也让脑子里那些日夜哭嚎的怨灵碎片暂时噤了声!

像给俺这快被吵炸的脑壳蒙了一层布!

这是俺被打下凡尘后,唯一能喘口气的机会!

“俺…俺愿意!菩萨!俺愿意!”俺嘶哑着嗓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地喊。

管他娘的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影”的老巢,只要能暂时离开这泡烂了的流沙河,能喘口气,能…能离那该死的蟠桃园远一点!

俺都认了!

“善。”菩萨颔首。

一点温润的佛光从杨柳枝上洒落,点在俺的额心。

一股清凉之意瞬间就压下体内灼烧的痛苦,暂时安抚了那些躁动的“毒”和“秽”。

俺突然感觉身上一轻,那股万年淤泥的拖拽力消失了。

俺下意识地一蹬腿,身子竟轻飘飘地浮了起来,破开浑浊的水面,湿漉漉地站在了河岸上。

岸上风一吹,俺打了个哆嗦。

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脚下那片浑浊翻涌的流沙河水——那水面,此刻像一面污秽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并不是俺卷帘大将的金甲英姿,也不是后来那个挑担的憨厚和尚。

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个佝偻着背的怪物!

半边身子勉勉强强还像个人形,披着破烂的、沾满黑泥的布片。

可另外半边,从手臂到肩膀,再到半边脸颊,全被密密麻麻、闪烁着污浊油光的黑鳞片覆盖!

那些鳞片厚重、粗糙,边缘带着锯齿,就像癞蛤蟆的皮!

鳞片缝隙里,还隐约能看到未愈合的、渗着黑血的飞剑窟窿!

更骇人的是,那只被鳞片覆盖的眼睛!

已不再是人的眼睛,而是一只爬虫类的竖瞳!

冰冷、浑浊,透着死寂和疯狂!

嘴巴咧着,露出被河水泡得发黑的牙齿,更像是在无声地哀嚎!

俺浑身冰凉,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这…这他娘的是俺吗?!

俺…俺真成怪物了!

就在俺被水中倒影惊得魂飞魄散之际,一点破碎的记忆,像沉底的死鱼,被这佛光一照,猛地翻了上来!

不是怨灵的哭嚎,是俺在蟠桃园最深处、那片被惨白骨树根须缠绕的古老墙壁上,看到的一幅残缺壁画!

壁画斑驳,颜料剥落。

但俺记得!

画的最上方,是一个巨大无比、模糊不清的身影儿,端坐在一片混沌之中,只能看到其身后拖曳出的、遮天蔽日的、纯粹的黑暗阴影儿!

下方,画着无数跪拜的、形态各异的人形(或者说生灵?),他们手中捧着…不是蟠桃!

而是一颗颗跳动的、光芒黯淡的星辰?

或是某种更本源的东西?

那些捧着“星辰”的人形,他们的脸上,都刻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虔诚与极度恐惧的神情!

最让俺当时毛骨悚然的是,在壁画的角落里,画着一双眼睛!

一双不属于那巨大身影、也不属于任何跪拜者的眼睛!

它藏在阴影里,冷漠地、带着一丝嘲弄,俯视着整个画面!

那双眼睛的轮廓…俺现在想起来,竟和蟠桃园里那无处不在的“影”…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

也和壁画顶端那巨大身影身后的黑暗…同源!

“沙悟净。” 菩萨的声音将俺从那冰冷恐怖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俺猛地一哆嗦,抬头,正对上菩萨那双清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汝之孽,随身,亦随行。”菩萨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俺身上那些狰狞的黑鳞片,那目光没有鄙夷,却让俺觉得比刀刮还难受,“西行路上,持守本心,莫让这污秽,吞噬了你的最后一点灵光。”

孽随身…亦随行…

俺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爬满鳞片、指甲发黑的怪手,又感受着体内被佛光暂时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毒”与无数怨灵的碎片…

这哪里是去取经?

这他娘是拖着这副烂透了的身子,背着满身的“债”和甩不掉的“影”,去赴一场不知终点的…断头宴啊!

第七章:旧地游·痕犹在

五庄观。

仙气倒还是那点仙气,就是闻着…感觉有点馊。

山门前那棵大得没边的人参果树,枝叶婆娑,灵光流转,看着是挺唬人的。

可俺这双被蟠桃园“毒”腌透、又被流沙河“秽”泡烂的招子,打从一踏进这地界,就觉着浑身不得劲!

不是疼,是痒!

骨头缝里、鳞片底下,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

体内那股子死寂冰冷的“毒”,跟见了亲兄弟似的,蠢蠢欲动,一个劲儿想往外拱!

跟这破树的灵韵竟起了共鸣!

俺这身子,就是那“影”和蟠桃园腌出来的一坛子烂咸菜,这人参果树…闻着咋也有一股子同源的馊味儿?

俺心里直犯嘀咕,但面上还得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木着张半人半怪的脸,跟着师父师兄往里面走。

镇元大仙那老倌儿,端着架子,受了师父的礼,眼神儿扫过俺们几个,在俺身上那破僧袍多停了那么一瞬,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寒暄几句,便把俺们安置在客房里歇息。

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兄在房里跟镇元子论道,俺这“晦气”的,自然被打发出来干点粗活——打扫庭院。

正合俺意!

俺抄起那把已经秃噜毛的破扫帚,闷着头就往观里最偏僻、最犄角旮旯的角落扫。

这地方,背阴,潮气重,墙根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一股子陈年老灰和霉烂味儿。

俺那手臂上的黑鳞片,到了这地界,就翕张得更加欢实了!

像饿极了的蚂蟥,疯狂地吸着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让俺浑身刺挠的“馊气”!

扫帚刮过一块半埋在湿泥里的、布满苔藓的破石头,发出“嘎吱”一声怪响。

俺心里猛地一跳!

那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是俺在蟠桃园“轮回圃”挥玉刀时,刀锋切开光茧“脐带”那一瞬间的…死寂寒意!

俺扔了扫帚,蹲下身,也不顾那脏泥,伸手就去扒拉那块石头。

手指触到那冰冷滑腻的苔藓和泥巴,底下露出的东西,让俺头皮瞬间炸开!

一颗核!

一颗干瘪、发黑、扭曲变形得不成样子的…桃核!

但这玩意儿,俺化成灰都认得!

这他妈根本不是那些寻常桃核的纹路!

那上面残留的、早已干涸板结的脉络走向,分明是当年包裹着那些“人形蟠桃”的…光茧的残留结构!

更让俺浑身血液都凉透的是,这黑黢黢的桃核化石上,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固、带着死寂和怨念的…黑暗气息!

跟蟠桃园里那“影”身上的味道!

是同源!

“龟孙…”俺喉咙里挤出半声惊喘。

五庄观!

这地儿果然是跟蟠桃园有勾连!

这破桃核化石,就是铁证!

是远古时期,这“食魂”勾当的边角料!

说不定,这满院子的人参果,根子上也他娘的不干净!

就在这时——

“沙师弟!你蹲那抠啥呢?”二师兄那破锣嗓子在不远处响起,带着点好奇和馋劲儿,“是不是人参果掉到地上了?让俺老猪瞅瞅!”

俺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想把那桃核藏了起来。

可晚了!

二师兄那夯货,腆着肚子就晃悠过来了!

“咦?这是啥玩意儿?黑不溜秋的,像颗烂石头核?”二师兄凑近了,猪鼻子使劲地嗅了嗅,小眼睛一眯,“嘶…这味儿…咋有点…有点熟?怪瘆人的…”

他显然也嗅到了那股子同源的“馊”味儿,但绝对没俺感受得那么深。

“沙悟净!你在作甚!”一声带着薄怒的呵斥声传来!

镇元大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回廊下,脸色不太好看,眼神锐利地盯着俺手里的那颗黑黢黢的桃核化石,又扫过俺扒拉开的泥地,最后落在了俺的身上,那眼神…像在看一件极其碍眼的、不该出现在他这清净地的…垃圾!

俺心里咯噔了一下!

坏了!

被这老倌儿撞见了!

“没…没啥!”俺赶紧把桃核往身后藏,可那玩意儿残留的气息和俺体内躁动的“毒”共鸣太强,手臂上的黑鳞片根本就压不住,“唰”地一下全都竖了起来,在僧袍袖子底下疯狂蠕动,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沙沙”声!

半边脸上的鳞片也控制不住地翕张,那只冰冷的竖瞳不受控制地转向了镇元子!

镇元子的脸色猛地一变!

不再是愠怒,而是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他死死地盯着俺那只竖瞳和僧袍下蠕动的轮廓,厉声道:“此乃本观清净之地!你…你这身上到底带的什么污秽的东西?!还不快放下那腌臜物,赶紧滚出去!”

“放屁!”俺被他一激,加上体内“毒”气翻涌,一股邪火也被拱了上来,指着那黑桃核化石,声音嘶哑难听,“这…这东西!跟蟠桃园…跟那‘影’…一个味儿!你们这破观…根子上就已经馊了!”

“住口!”镇元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须发皆张,怒喝一声,周身仙力鼓荡!

就在他抬手似乎要发作的瞬间——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祥瑞的佛号响起。

师父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院中,手持佛珠,周身散发着温润又柔和的佛光。

那佛光如同暖阳,瞬间驱散了此地的阴冷和俺身上的戾气,也暂时压下了镇元子暴怒的仙力。

佛光普照,本应是安抚。

可照在俺的身上,却像往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冰水!

“滋啦——!” 俺体内被暂时压制的蟠桃园“毒”和流沙河“秽”,在这纯净佛光的直射下,就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瞬间暴走!

两股污秽的力量疯狂冲突、炸裂!

手臂、脖颈、半边脸颊上的黑鳞片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剧烈收缩、扭曲、甚至崩裂!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的剧痛猛地爆发!

“呃啊——!”俺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身体像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了起来,剧烈地痉挛!

更恐怖的是,在佛光的“照耀”下,俺感觉…感觉那些深藏在鳞片之下、蛰伏在骨髓里的无数怨灵碎片,像是被这佛光从藏身的烂泥里彻底地扒了出来!

它们尖啸着、哭嚎着,在俺识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个充满戾气的、属于某个天将的残念,更是趁机猛地撞向俺的意识壁垒,试图夺舍!

“师父…别…别看…”俺蜷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痛苦地翻滚,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

俺怕的不是疼,是怕师父这佛光…这纯净的佛光…会像探照灯一样,把俺这身从里到外烂透了的“孽”和藏在最深处的“影”…照得清清楚楚!

更怕引来那无处不在的…注视!

佛光下,俺,这怪物,无所遁形!

第八章:心魔劫·影低语

火焰山的名头,真他娘不是吹的!

那热浪,贴着地皮往人裤管里钻,烤得鞋底子都快要化了。

吸口气,嗓子眼都火辣辣地疼。

师父坐在白龙马上,汗珠子跟下雨似的往下掉。

大师兄扛着棒子在前头开路,金箍棒都烫得冒起了红光。

二师兄更是呼哧带喘,耷拉着大耳朵,活像一条快被烤熟的瘟猪。

俺挑着担子,跟在最后头。

担子也很烫手,可比起俺身上的,这点热算个屁!

火焰山的火气,跟俺体内那股子蟠桃园带来的阴寒死寂的“毒”撞在一块,绝对是冰火两重天!

骨头缝儿里像塞了冰碴子,然后又被架在火上烤!

手臂、脖子上的那些黑鳞片又硬又烫,硌得生疼,底下那股子寒气却一个劲儿地往外冒,跟俺这身皮较劲。

越往山坳坳里走,那热浪里就越发掺进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空气都粘稠了,光线扭曲到变形,看啥都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油。

俺脑袋开始发沉,就像灌了铅,耳边嗡嗡地响,不是怨灵的哭嚎,是火焰山本身的那种燥热、扭曲的低鸣,像无数只烧红的铁蚁在脑子里爬。

“不好!有妖气!护住师父!”大师兄突然一声暴喝,金箍棒往地上一顿!

俺心里一紧,刚要凝神戒备,眼前就猛地一黑!

再睁眼,热浪没了,火焰山的赤红天空也没了。

冷!

刺骨的冷!

熟悉的甜腻混着铁锈腥气的怪味直冲脑门!

俺浑身汗毛倒竖!

这地方…这地方他娘的是蟠桃园深处的“轮回圃”!

惨白的骨树,就像巨人腐烂的肋骨,扭曲地刺向那灰蒙蒙的天。

肥厚发黑、形如人耳的树叶沙沙作响。

空气死寂,只有俺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那无数光茧里传出的、亿万生灵绝望的呓语!

“摘…净果…”一个死气沉沉、毫无起伏的女声在俺身后响起。

俺猛地回头!

原来,是七仙女!

穿着素得扎眼的衣裙,脸跟刷了白垩似的,眼神空洞洞的,直勾勾地盯着俺,就像一只索命的纸人!

她手里捧着的玉盘,空空如也。

摘果?

俺低头一看——俺他娘的竟没穿衣服!

赤条条的!

手里,正握着那柄冰凉刺骨、刻满扭曲符文的玉刀!

光亮的刀身映着俺的脸…不!

那不是俺的脸!

惨白、浮肿,眼窝深陷,嘴角上却挂着一丝麻木的狞笑!

活脱脱一个被挂在枝头、等着被摘的“人形蟠桃”!

俺…俺成了“桃”?!

“时辰到…采新桃…”那死气沉沉的声音钻进了耳朵,冰冷得就像毒蛇的信子。

俺想动,想跑!

可是身子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僵硬得像块木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麻木狞笑的脸越来越近!

那柄冰冷的玉刀,被一只同样惨白浮肿、属于另一个“七仙女”的手握着,刀尖儿,正对准了俺的眉心!

那刀尖儿上凝聚的寒气,冻得俺的神魂都在尖叫!

“不!放…放开俺!”俺在心底疯狂地嘶吼,可喉咙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尖儿落下!

刺破眉心皮肤!

那股熟悉的、冰冷刺骨、带着死气和滔天怨念的“毒”,顺着刀尖儿,像无数根冰针,狠狠地扎进了俺的脑髓!

“呃啊——!”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让俺在意识里惨叫!

就在这绝望的最顶点——

“咯咯咯…”一阵非男非女、带着无尽嘲弄和冰冷诱惑的低笑声,毫无征兆地在俺识海最深处响起!

是“影”! 那笑声像冰冷的蛛网,瞬间缠住了俺濒临崩溃的意识。

四周恐怖的景象——逼近的刀尖儿、麻木的“自己”、惨白的骨树——都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扭曲、模糊、淡化。

只剩下这片纯粹黑暗的笑声,在俺的脑子里回荡。

“沙悟净…可怜的沙悟净…”那声音低语着,“看看你…多痛苦…多挣扎…”

俺的意识就像狂风中的烛火,被这低语死死地压住,就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何必呢?”那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怜悯,“汝本为桃…亦为摘者…这…就是你的宿命…是这‘盛宴’中…注定的…一环…”

俺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俺麻木地挥刀割下光茧…

俺被挂在枝头等着被割…

俺在流沙河底被怨灵撕扯…

俺在五庄观被佛光灼烧…

无穷无尽的痛苦轮回!

“融入这盛宴吧…”那声音的诱惑力陡然增强,就像裹着蜜糖的毒药,“成为‘影’的一部分…成为这永恒循环…的一部分…你将不再痛苦…不再挣扎…你…就是盛宴本身!”

“不…”俺在意识的深处发出微弱的抵抗,“俺…俺不是…”

“呵呵呵…”那笑声更冷了,“不是?那他们呢?”

眼前的景象猛地一变!

惨白的骨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师父、大师兄、二师兄!

他们就站在俺的面前!

师父宝相庄严,大师兄抓耳挠腮,二师兄流着口水…可他们仨,每人手里都捧着一颗水灵灵、粉扑扑的蟠桃!

那桃的轮廓…那桃的香气…分明就是俺的脸!

是沙悟净的头颅!

“看啊…”那“影”的声音如同魔咒,“他们…也是食客…也会…食你…”

师父慈悲地笑着,张口对着“桃”(俺的头)咬下!

大师兄呲着牙,一口撕下一大块“桃肉”!

二师兄更是迫不及待,把整个“桃”往嘴里塞!

“不——!”俺在识海里发出绝望的咆哮!

被吞噬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俺!

体内那股阴寒的“毒”和无数怨灵的碎片,在这极致的恐惧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俺喉咙里炸出!

现实中,火焰山坳里,俺的身体猛地僵直!

双眼瞬间变成了一片漆黑,没有眼白,只有最纯粹的死寂!

半边脸上覆盖的厚重黑鳞片疯狂地蔓延、逆长,刺破了僧袍!

那只冰冷的竖瞳缩成一条极细的线,闪烁着狂暴的凶光!

右手五指猛地暴涨,指甲变得漆黑又尖锐,如同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朝着离俺最近的——师父的后心掏去!

“孽畜!安敢伤俺的师父!”大师兄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金箍棒带着万钧之力,后发先至,狠狠砸在俺的那只鬼爪上!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俺的手臂被砸得一偏,五根漆黑的指甲擦着师父的僧袍划过,带起几缕破碎的布片!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和灼热的火气顺着金箍棒冲进了俺的体内,与那股爆发的阴寒死气疯狂地对冲!

俺的浑身剧震,口中喷出一股腥臭发黑的血!

身体就像破麻袋一样被砸飞出去,重重摔在滚烫的砂石地上!

剧痛让俺眼中的死寂黑暗潮水般地退去,露出底下惊骇欲绝的本相。

俺看着自己那只扭曲变形、爬满狰狞黑鳞、指甲如钩的鬼爪,又看看师父僧袍上的那几道被撕裂的口子…

“师父…俺…俺…”俺瘫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体内冰火交织,混乱一片。

俺想解释,可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影”那冰冷的低语,还在识海深处,如同毒蛇般萦绕不去:

“盛宴…未终…汝…终将被食…”

第九章:灵山近·秽冲天

灵山近了。

山势巍峨,直插云霄。

祥云缭绕,瑞气千条。

隐隐有宏大、庄严的梵唱传来,洗涤心灵。

师父骑在马上,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喜悦,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二师兄也来了精神,腆着肚子,小眼睛放着光,盘算着修成正果能得到多少好处。

大师兄扛着棒子,抓耳挠腮,火眼金睛扫视着四周,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凝重。

可俺的这心里头,却像揣了块万年寒冰,越是靠近灵山,越他娘地往下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那宏大祥和的梵唱,钻进俺的耳朵里,非但没有让俺心安,反而像无数根针在扎俺的脑仁!

体内那股子蟠桃园带来的阴寒死寂的“毒”,还有流沙河积攒的污浊“秽气”,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彻底炸了锅!

它们在俺骨头缝里、血管里、鳞片底下疯狂冲撞、撕咬!

手臂、脖颈、半边脸颊上的黑鳞片不受控制地“唰唰”竖起,边缘摩擦着破烂的僧袍,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那只冰冷的竖瞳更是缩成了一条极细的缝儿,疯狂地转动着,捕捉着空气中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脏东西”!

“沙师弟,你这是咋了?脸白得跟鬼似的,还哆嗦?”二师兄凑了过来,猪鼻子使劲嗅了嗅,“咦?这灵山…味儿不对啊?香火气里…咋还掺了股子…馊味?跟五庄观那破桃核似的…”

连这夯货都闻出来了!

俺心里更沉,就像坠了块铅。

俺没答话,咬着牙,把体内那点被佛光压得半死不活的邪力,全他娘的灌进了那只竖瞳里!

豁出去了!

俺倒是要看看,这西天极乐,到底是个啥成色!

嗡——!

竖瞳的视野瞬间撕裂了眼前祥和的表象!

俺的“天”!

那直插云霄的灵山,哪里是什么佛光普照!

俺所看到的,是冲天而起的、粘稠污秽的、如同实质般的业障黑气!

那黑气粗壮得像撑天的巨柱,翻滚着、咆哮着,里面裹挟着无数扭曲、痛苦、绝望的面孔!

有被妖怪撕碎的凡人,有在战火中哀嚎的妇孺,有在病榻上挣扎的冤魂,有在贪欲中沉沦的痴人…

人间所有的苦难、罪孽、不甘、怨毒,都化作了这滔天的秽气,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强行抽吸而来,汇聚到了灵山之巅!

而灵山之上,那万丈佛光,此刻在俺这邪眼里,也变了模样!

它不再是纯净的金色,而是变成了一层粘稠的、散发着甜腻腐朽气息的“糖衣”!

这层“糖衣”死死包裹着内部那污秽冲天的业障黑柱,将那些扭曲哀嚎的面孔模糊、淡化,只折射出虚假的、令人目眩的“神圣”光芒!

梵唱声也变得诡异,宏大庄严的表象下,是亿万怨灵被强行“净化”(或者说同化)时发出的、叠加在一起的、沉闷到令人发疯的绝望悲鸣!

这味道…这污秽业障的气息… 俺浑身冰冷,手臂上的黑鳞片疯狂地翕张,贪婪又痛苦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开的、与蟠桃园同源、却又庞大了亿万倍的“馊”气!

没错!

就是这味儿!

跟蟠桃园里弥漫的、众仙继承的业障污染完全一模一样!

只是这里的更浓!

更烈!

更“神圣化”!

被那层厚厚的佛光“糖衣”包裹着、发酵着!

灵山…灵山他娘的压根不是什么净土!

这根本就是一个更大、更隐蔽的“蟠桃园”!

诸佛菩萨的金身不朽,靠的不是什么慈悲功德,而是吸食这人间无边的苦难和罪孽凝聚成的污秽业障!

他们是在开一场囊括三界、永不停歇的“超级蟠桃盛宴”!

那“影”呢?

蟠桃园的“影”在这里又是什么呢?

俺的竖瞳不受控制地望向灵山之巅,望向那污秽业障黑气最终汇聚的地方——大雷音寺!

在那片被佛光“糖衣”包裹的最核心、最深处,俺看到了一片纯粹的、蠕动着的、比整个灵山阴影还要庞大深邃的黑暗!

它像是一颗巨大的、跳动着的黑色心脏,扎根在了无边的业障秽气之中,贪婪地吮吸着、搏动着!

它散发出的气息,冰冷、死寂、带着终极的贪婪和嘲弄…和蟠桃园里那“影”,同质更同源!

只是…更古老!

更庞大!

更恐怖!

“灵山之暗”!

俺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了这个词!

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原来…原来“影”无处不在!

蟠桃园只是它的一处“小灶”,这灵山,才是它真正的饕餮盛宴之所!

它才是这“食孽”体系的核心!

诸佛菩萨,不过是它座下…更高明的“食客”和…看园子的!

“嗬…嗬嗬…”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筛糠似的抖。

俺这身从蟠桃园带来的“毒”,在这滔天的同源秽气刺激下,像被浇了滚油,疯狂地侵蚀着俺最后的那点人形!

半边脸上的鳞片开始向另外半边蔓延,冰冷的竖瞳几乎要占据整个眼眶!

俺感觉…感觉无数被俺“摘”下的怨灵碎片,也在同源的秽气滋养下,发出了兴奋的尖啸,试图冲破那佛光的压制!

“师父…别…别上去…”俺嘶哑着嗓子,想喊,声音却微弱得像蚊子在叫。

俺想拉住师父的白龙马,可那只布满黑鳞的鬼爪刚要抬起来,就剧烈地颤抖着,不受控制地痉挛。

“沙师弟,你魔怔了?”二师兄被俺的样子吓了一跳,“灵山就在眼前,正果也唾手可得,你发什么疯?”

师父也回过头,担忧地看着俺:“悟净,可是身体不适?灵山在望,佛光普照,当能化解你体内的沉疴…”

佛光?

化解?

俺看着师父周身那层温润纯净的佛光,再看看灵山上那层包裹着滔天秽气的“糖衣”佛光…

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向天灵盖儿!

师父的佛光是真,可在这灵山面前,就像萤火之于烈日!

不…更像是纯净的水滴,即将落入这无边污秽的墨池!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微弱、却带着无尽悲悯和了然的声音碎片,再次顽强地从俺的识海深处那被怨灵和“毒”占据的泥沼里飘了出来,是老星君最后的那点残念: “…小友…看清了…盛宴…永无休止…真经…不过是…下一场…收割的…种子…快…逃…”

真经…种子…收割… 俺猛地看向师父怀中那包裹严实的经卷包袱。

难道…难道俺们千辛万苦取来的真经,根本不是度化世人的法宝,而是…而是给这灵山“超级蟠桃园”播撒的…新一茬“孽”的种子?!

让这“食孽”的盛宴,永远地运转下去?!

“哇哈哈哈!开席了!开席了!”一声尖锐刺耳、充满贪婪和凶戾的大笑,猛地从灵山方向传了过来!

俺的竖瞳猛地一缩!

只见一只翼展遮天蔽日的金翅大鹏鸟,裹挟着滚滚妖云,正朝着大雷音寺的方向疾冲而去!

它那贪婪的啸叫,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灵山表面那层虚伪的宁静祥和!

灵山之巅,那核心深处庞大的“暗”,似乎随着这声啸叫,无声地、满足地…微微搏动了一下。

俺瘫坐在地,望着那祥云瑞气包裹下、秽气冲天的灵山,再看看身边满怀希望的师父,还有那无知无觉的师兄…

俺这身烂透了的皮囊,在这滔天的秽气面前,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这哪里是西天取经的终点?

这他娘的是把俺们自己,连皮带骨,送进了最终“盛宴”的屠宰场!

第十章:金身裂·宴永续

大雷音寺。

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诸佛菩萨,罗汉金刚,分列莲台,宝相庄严。

梵唱宏大,涤荡寰宇,直往人的脑子里钻。

师父跪在阶下,激动得浑身轻颤。

二师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巴巴地望着如来座前那盘水灵灵的“仙果”(在俺邪眼里,那果子表皮流动着污秽的光)。

大师兄扛着棒子,站在师父的身侧,火眼金睛扫视着这满殿的“神圣”,把眉头拧成了疙瘩。

俺站在最后,挑子早就扔了。

破烂的僧袍底下,身体抖得就像筛糠。

越靠近这大雄宝殿,体内那股蟠桃园的“毒”和流沙河的“秽”就闹腾得越凶!

手臂、脖颈、半边脸颊上的黑鳞片彻底失控了,“唰唰”逆长,刺破了僧袍,边缘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那只冰冷的竖瞳更是缩到了极致,疯狂转动,死死盯着那端坐在中央的如来佛祖!

在俺这邪眼里,佛祖那丈六金身,根本就不是什么清净琉璃!

金光的深处,是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疯狂蠕动、挣扎!

那些被吸食的业障怨灵,被庞大的佛力强行“净化”(实则是碾碎、同化),化作那支撑金身的“养料”!

而佛祖金身的最核心处,那片庞大深邃的“灵山之暗”,正如同搏动的黑色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贪婪地吮吸着那些汇聚而来的滔天秽气!

“唐三藏。”如来声音洪大,带着无上威严,“汝师徒四人,历尽艰辛,取得真经,功德圆满。今敕封汝为旃檀功德佛。”

金光落下,罩住了师父。

师父的周身佛光大盛,脸上露出了大解脱的喜悦。

“孙悟空,汝一路降妖除魔,忠心护法,敕封汝为斗战胜佛。”

金光罩向了大师兄。

俺看到大师兄眉头皱得更紧,那金光落在他身上,竟似被一层无形的凶戾之气阻隔了片刻,才勉强地渗入。

他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猪悟能,汝虽贪嘴好色,亦有苦劳,敕封汝为净坛使者。”

金光罩住二师兄。

这夯货乐得见牙不见眼,那金光落在他的身上,俺的邪眼分明看到他元神深处那张带血泪的仙童脸猛地扭曲了一下,发出无声的尖啸!

但很快就被金光淹没了,二师兄脸上只剩下满足的傻笑。

最后,轮到了俺。

“沙悟净。”如来的声音听不出波澜,“汝任劳任怨,挑担有功,敕封汝为金身罗汉。”

那道象征着“正果”、无数凡人和妖怪梦寐以求的册封金光,如同实质的金液瀑布,轰然朝着俺当头浇下!

金光临体的瞬间——

“滋啦——!!!”

一股无法形容的、比五庄观强烈百倍的灼烧感猛地炸开!

仿佛滚烫的岩浆灌进了俺这身腌臜的皮囊!

体内那股蟠桃园的阴寒“毒”和流沙河的污浊“秽”,如同遇到了不死不休的天敌,疯狂地尖叫、冲突、炸裂!

俺身上的黑鳞片像是被投入炼炉的精铁,瞬间被烧得通红、扭曲、崩裂!

腥臭发黑的血混着脓液,从崩裂的鳞片下汩汩涌出!

那只冰冷的竖瞳更是传来阵阵针扎火燎般的剧痛!

“呃啊啊啊——!”俺再也忍不住,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身体就像被抽了筋的蛇,剧烈地痉挛、蜷缩,重重摔在冰冷光滑的佛殿金砖上!

俺想逃,想滚出这要命的金光,可那金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锁住了俺,带着不容抗拒的“净化”伟力!

这“净化”,非但不是解脱,更像是扒皮抽筋!

俺感觉体内那些被俺“摘”下的、深藏的怨灵碎片,在这纯粹佛光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雪人,发出了濒死的、更加凄厉的尖啸!

它们被金光强行从俺的骨髓、血肉、神魂里撕扯出来,然后…被那股“净化”之力粗暴地碾碎、打散!

化作一缕缕精纯的、带着怨念本源的污秽黑气!

这黑气…俺看得十分分明!

它们并未消失!

而是在金光“净化”的外衣下,丝丝缕缕,如同百川归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入了大殿中央…汇入了佛祖金身深处那片搏动的“灵山之暗”之中!

“影”是在进食!

它在借这册封金光的“净化”之名,收割俺体内积累的“毒”与“孽”!

这,才是“净孽”的真面目!

更加恐怖的是,伴随着这扒皮抽筋般的“净化”,一股庞大、冰冷、不容置疑的意念,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地砸进了俺濒临崩溃的识海!

“忘…”

“忘掉蟠桃园…”

“忘掉轮回圃…”

“忘掉玉刀…”

“忘掉光茧…”

“忘掉老星君…”

“忘掉‘影’…”

“忘掉…沙悟净…”

每一个“忘”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凿子,狠狠地凿在俺的记忆上!

那些关于蟠桃园黑暗秘密的画面,关于“影”的恐惧,关于自身“孽”的认知…

开始扭曲、模糊、剥落!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涂抹、撕碎!

一种强行被“格式化”的空虚和麻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地淹没俺的意识!

“不…不能忘…”俺在灵魂的深处发出绝望的嘶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那点关于“盛宴是毒”、“影在看着”的核心执念!

俺不能忘!

忘了,就会彻底成了这“净孽”体系的傀儡!

成了“灵山之暗”圈养的…另一颗等待被“摘”的“桃”!

金光持续在灌注。

那股“格式化”的意念越来越强。

俺的意识就像狂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身体表面的黑鳞片在金光灼烧下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翻卷的烂肉,但新的、更污浊、更死寂的气息正从佛殿弥漫的秽气中涌来,填补着“净化”后的空缺…那是“灵山之暗”赐予的“新生”!

俺的眼神慢慢开始涣散,脸上的痛苦挣扎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木然的呆滞。

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蜷缩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最终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跪伏在冰冷的金砖上。

“沙悟净,汝可愿受此金身罗汉果位?”如来洪大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完成程序般的漠然。

俺(或者说,这具被“格式化”了大半的躯壳)缓缓抬起头,脸上残留的鳞片缝隙里还渗着黑血,但眼神里已是一片浑浑噩噩的茫然。

俺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干涩、麻木、毫无起伏的声音,像极了当年蟠桃园里那些麻木的七仙女:

“弟子…沙悟净…愿受…金身罗汉…果位…”

随着最后的一个字吐出,最后一点挣扎的灵光彻底熄灭。

那点关于“盛宴”、“影”的核心执念,被强行剥离、打散、混合着无尽的痛苦和恐惧,沉入了识海的最深处那片被“毒”、“秽”和无数怨灵碎片包裹的、永恒的黑暗淤泥里。

“善。”如来微微颔首。

一道凝练的金光落下,在俺破烂的僧袍外,凝聚成一副黯淡、毫无生气的罗汉金身虚影儿,勉强覆盖住底下那狰狞的、半人半怪的本相。

金光流转,试图修复那些崩裂的鳞片和伤口,可新生的皮肉下,那青黑色的纹路更深了,透着死寂。

俺(金身罗汉沙悟净)木然地站起了身,垂手侍立到师父(旃檀功德佛)身后,低眉顺眼,浑浑噩噩。

二师兄(净坛使者)凑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俺,小眼睛挤着:“嘿嘿,沙师弟,以后咱也是正果了!这金身…啧啧,就是有点…有点灰扑扑的?”

俺没反应,就像个泥塑木雕。

大师兄(斗战胜佛)扛着棒子,冷眼扫过俺麻木的脸,又扫过大殿深处那片被万丈金光包裹的“灵山之暗”,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如来座前,一盘盘“仙果”被力士端上,分列诸佛菩萨面前。

梵唱声更盛,祥光瑞霭弥漫。

一场新的“盛宴”,在这大雷音寺的“净孽”圣光下,无声开启。

俺(金身罗汉)低垂的头颅,被那顶象征“正果”的毗卢帽阴影笼罩。

在那阴影最深处,无人可见的角落,一只眼睛…一只被污浊死寂彻底浸透、冰冷麻木的眼睛…其最核心的瞳孔深处,一点纯粹的、蠕动的、与“灵山之暗”同质的…黑暗…一闪而逝。

盛宴…未终。

影…仍在。

宴…永续。

更新时间:2025-06-11 20: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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