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岭分道风。刺骨的风。玄冰洞口那块"天地正气"的匾额在风雪中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七岁的倪奉乾蜷缩在冰柱后,青白的小脸已经冻得发紫。但他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师父玄阴老人的青布道袍被掌风鼓荡,像一轮满月。对面,师叔冥泉上人... 碧波小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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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岭分道

风。刺骨的风。

玄冰洞口那块"天地正气"的匾额在风雪中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七岁的倪奉乾蜷缩在冰柱后,青白的小脸已经冻得发紫。但他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师父玄阴老人的青布道袍被掌风鼓荡,像一轮满月。对面,师叔冥泉上人的黑砂掌已经催至第七重。岩壁上凝结了千年的玄冰正在簌簌剥落。

阴山二老有关善恶之辩的论道,终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师兄,你这'以德报怨'的迂腐道理,在这乱世可行不通!"冥泉上人的声音像两把铁剑相击,震得洞顶的冰棱叮当作响。他瘦得像根竹子,淡金色的脸上,一双鹰目在雪光中泛着冷芒。

玄阴老人的拂尘轻轻一摆,银丝在寒气中结成霜网:"师弟,黑砂掌虽凌厉,但戾气太重。当年师父传我们阴山派武功时说过,习武之人当以匡扶正义为本。"

倪奉乾看见师叔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那笑容很冷,冷得像三九天的冰锥。

冥泉上人突然翻掌拍向洞外一株碗口粗的雪松。掌风过处,树干竟在无声无息间化作齑粉。飘雪中现出个瘦小身影——正是他三日前从金兵屠村中救回的孤儿马驭坤,那孩子抱着一捆柴禾,惊得呆立当场。

"以杀止杀,终非正道!"玄阴老人一声清喝,拂尘横扫而出。那看似柔软的银丝突然绷得笔直,尾端的玄铁坠子与黑砂掌相撞,爆出一串幽蓝火花。

倪奉乾忽然发现师父的左手小指少了半截——那是去年为救中了黑砂掌毒的牧童,生生运功逼毒时震断的。

风雪愈急。倪奉乾搓着冻僵的手指,忽然摸到冰柱上刻着的细小纹路。那是他平日和马驭坤玩耍时刻下的棋盘,小师弟总爱用黑石子,说这样像师叔的黑砂掌般威风。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往洞外张望,却见马驭坤已被师叔拎着后领提进洞来,小脸上满是惊恐。

"师兄且看!"冥泉上人将马驭坤往前一推,"这孩子根骨奇佳,若学我的黑砂掌,十年后必成大器。你那些仁心仁术的功夫,还是留给这个呆小子吧!"他说着瞥了眼倪奉乾,目光如刀。

玄阴老人叹息一声,从怀中取出个黄铜小炉,炉中燃着淡紫色火焰。"师弟,这是用天山雪莲炼成的'清心丹',可化解黑砂掌的戾气。你且收下......"

话音未落,冥泉上人突然狂笑,袖风扫过,铜炉飞撞在冰壁上,丹药滚落雪中。"师兄还是这般假仁假义!当年若不是你阻挠,我早将那些金狗杀得片甲不留!"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摔在地上,牌上泉纹在雪光中泛着冷光,"从今日起,你我师兄弟恩断义绝!"

倪奉乾看见师父弯腰拾起铜牌时,道袍下摆沾了雪泥。这个素来洁净的老人竟忘了掸拭,只是望着铜牌背面出神。那上面用朱砂写着"寒铁锁缘"四字,笔迹犹新。

子夜时分,倪奉乾被铁器崩裂声惊醒。月光透过冰棱,将玄铁拂尘断成两截的残影投在雪壁上。他赤脚跑到洞口,只见雪地上一串脚印深达三寸,显是怀着重物。

小奉乾摸到师父榻前,在蒲团下发现半块刻着泉纹的铜牌,背面用朱砂新写了"正邪合一"四字,墨迹未干。

"师父......"倪奉乾轻唤,却见玄阴老人背对着他,肩头微微耸动。洞外风雪呼啸,将师叔与马驭坤的足迹渐渐掩埋。

第二章 终南血案

血。终南山麓的血。

渭水镖局门前的青石板上,血珠正顺着缝隙渗入地底。二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当年的少年如今已长成青衫男子,只可惜好好的帅小伙却是手拄盲杖,目不能视。

倪奉乾按住九霄环佩琴的第七根弦,青衫下摆还滴着总镖头的热血。他虽已目中无物,耳力却愈发敏锐,听得三丈外有人踏着"七星步"逼近——正是阴山派嫡传的轻功路数。

"马师弟?"倪奉乾侧耳听得三枚透骨钉破空之声,手中琴弦在掌心勒出血痕。二十年前那个抱着铜臼捣药的瘦弱男孩,如今剑招里竟带着七分冥泉上人的狠辣。

最致命的却是剩下三分阴山玄阴掌的底子,那是幼时两人在冰柱间追逐玩耍时,自己偷偷教他的"雪泥鸿爪"。

对面黑衣人冷笑:"倪师兄别来无恙?师父临终前说,见玄阴门人必杀之!"剑光如电,直指倪奉乾咽喉。那剑尖挑着的,正是另外半块泉纹铜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动手吧!”倪奉乾沉声道。

“上次念在师出同门,将你丢在汴城客栈,已是饶过你一命!为什么你还要跟来!”马驭坤有些惋惜的看着师兄的眸子,他记得二十年前,就是这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眸子关切的看着自己,把自己从金狗屠村的死人堆里救了出来,可是在三年前,就在自己屠灭一个恶贯满盈的土匪窝时,也是这双眸子紧紧地盯着自己,不许自己斩草除根。

当时的马驭坤虽然被师父“正邪不两立”的理念深植于心,却也不忍对这位救过自己的师兄痛下杀手,于是使了个诈,废了他一对招子,将他丢在汴城一家客栈门口,同时也给他留下充足的银两,保证他衣食无忧。本以为自此之后江湖路远,永不相见,谁知道今天又被这位师兄找到。

只听倪奉乾正色道:“这三年来,你虽然杀的都是作奸犯科,行凶作恶之人,然而每次你都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哪怕老弱妇孺也不放过,这岂是侠义之士所为?”

马驭坤笑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妖该死,妖他妈更该死,谁让他们养下这些黑心种子来?至于那些妖人的孽种,留着也早晚是个祸害,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崽子会打洞……”马驭坤一面说,一面将剑身缓缓朝师兄面门递去。

倪奉乾察觉剑锋忽至,身形急退,九霄环佩琴横在胸前。他右手五指在琴弦上一拂,七根冰弦同时颤动,发出龙吟般的清响。这"七弦齐鸣"的功夫,是他将玄阴真气与琴技融会贯通所创,音波过处,三枚透骨钉当空爆裂。

"师父仙逝前,可曾提起过'寒铁锁'?"倪奉乾说话间,左手在琴底一按,暗格中飞出一物,正是他珍藏的半块铜牌。

马驭坤身形微滞,剑势却不减:"少废话!今日便送你去见那老顽固!"话音未落,七十二枚寒针从袖中射出,针尖泛着幽蓝,正是冥泉上人独门的"阴山银针"。

倪奉乾闻到了师父药庐里熟悉的气息,眼前却突然发黑——原来针上淬了"幽冥散",正是当年师叔最得意的毒药。他踉跄后退,紧握那块铜牌,按动机关,马驭坤正在摧剑横击,腕上忽然传来刺骨寒意,低头一看,一条乌黑的铁链不知何时已锁住自己右手手腕,而铁链的另一端,则紧紧锁住倪奉乾左腕。

铁环内侧的"正邪合一"四字硌得生疼,那是玄阴老人临终前用金刚指力刻下的。

"这是......"马驭坤惊怒交加,挥剑斩向铁链,却见火花四溅,链上只留下道白痕。倪奉乾趁势扣住他脉门,两人同时运功相抗,铁链突然变得赤红,烫得皮肉滋滋作响。

"师弟且住手!"倪奉乾忍痛道,"这寒铁锁乃天外陨铁所铸,越是运功反抗,锁链越是收紧。师父与师叔当年......"

马驭坤突然暴喝一声,左掌拍向倪奉乾胸口。这一掌看似刚猛,实则暗含阴柔后劲,正是黑砂掌与玄阴掌合二为一的"阴阳逆乱"。倪奉乾不避不闪,硬接一掌,嘴角溢出血丝,却借势将一股醇厚内力送入马驭坤经脉。

"你!"马驭坤忽觉丹田一暖,多年来修炼黑砂掌积攒的戾气竟被化去三分。他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这个盲眼师兄,忽然注意到对方腰间悬着的药囊——那粗布口袋上绣着朵雪莲,针脚歪斜,正是自己七岁时的手艺。

远处传来金兵号角声。倪奉乾拭去嘴角血迹,轻声道:"渭水镖局保的是送往汴梁的军饷,师弟为何......"

马驭坤猛地扯动铁链:"你懂什么!那总镖头实则是金国细作,我追踪他三月有余!"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你看......"话到一半突然住口,这才想起师兄已盲多年。

倪奉乾却似有所觉,伸手接过密信,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是金国特制的楮皮纸,墨中掺了朱砂......"他忽然变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直倒在师弟怀中。

铁链哗啦一响,马驭坤恼恨之余,举剑欲劈,只需砍了倪奉乾的手腕,自己便可重获自由,但是几次挥剑,看着倪奉乾那张剑眉薄唇的俊俏容颜,终究下不去手。

“真他娘的是上辈子欠你的!”马驭坤信口骂道,随即鬼使神差地将师兄拦腰抱起。月光下,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掠过山崖,腕间铁链在石壁上刮出一串火星。

第三章 长江医隐

长江的晨雾裹着药香,在朝阳下泛着金粉般的光泽。一艘乌篷船静静泊在芦苇荡中,船头坐着个玄衣青年,左手正持铜杵捣药,右手则不知被何物栓系着指向舱内。尽管如此,一只左手仍然灵巧至极,而且他捣药之时,每敲七下必在臼底划道泉纹,这是二十年不改的习惯。

"马师弟,当归再加三钱。"船舱里传来温润的男声。倪奉乾手持金针,正为个老渔民施针。他双眼虽盲,摸穴下针却精准无比,针尖在老者曲池穴上轻轻一颤,老人顿觉左臂酸麻尽去。

老渔民连连称奇:"倪先生真乃华佗再世!我这胳膊疼了一年,多少郎中都......"

倪奉乾忽然按住他手腕:"老丈左肩的箭伤是女真人的狼牙箭所伤。"这话一出,老渔民惊得打翻药碗——这伤是年前汴梁城破时留下的,连他浑家都不知晓。

马驭坤在船头听见,独臂微微一颤。自终南山一役后,他与师兄被这古怪的铁链锁在一处,不得不结伴同行。起初日日相斗,后来发现这铁链竟能传导内力,两人合击时威力倍增。渐渐地,他们扮作游方郎中,在江湖上行医济世。

"师兄如何得知?"夜深人静时,马驭坤终于忍不住发问。

倪奉乾正在整理药囊,闻言轻声道:"狼牙箭有倒钩,伤处肌肉纹理与寻常箭伤不同。老丈脉象滞涩,是当年失血过多所致。"他顿了顿,"师弟这些年……金狗也没少吧?"

马驭坤沉默良久,忽然道:"师兄的眼睛...是我欠的。"

倪奉乾却笑了:"若非如此,我医术怎能精进如斯?"说着摸到马驭坤腕间同样的寒铁锁,指尖触到链节里藏的凸起,"这是...《广陵散》曲谱?"

马驭坤猛地抽回手,却已晚了。当年玄阴老人教他们合奏时,小驭坤总在"刺韩"段抢拍子,师父便将曲谱刻在铜牌上让他随身携带。不想这铜牌后来被熔铸入寒铁锁中,成了链节间的暗纹。

时节正值夏日,江堤绿柳成荫,这天二人在岸边救起个穿锦袍的落水者。倪奉乾金针探到对方腰间玉带时突然变色——那螭龙纹是亲王制式。马驭坤的剑已抵住来人咽喉:"完颜刚烈在何处?"

落水者苦笑:"两位侠士误会了,小女……不,在下...咳咳...在下姓吴,单名一个瑜字。"

倪奉乾闻言立刻收针施礼,却被马驭坤拦住:"金人狡猾,焉知不是假冒?"说着剑尖挑开对方衣领,露出锁骨处一块青色胎记——形如展翅青鸾,正是大宋皇族子弟贴身影卫的标记。

当夜,乌篷船悄悄驶离青柳翠堤。倪奉乾在舱内为吴瑜把脉,眉头越皱越紧:"尊驾体内有寒毒,似是...阴山银针所伤?"

马驭坤闻言色变。这独门暗器天下只有冥泉上人一脉会使,而师父早在五年前就已......

吴瑜虚弱道:"在下被囚汴梁时,有个黑衣人夜闯天牢,留下句话——'寒铁锁缘,正邪合一'。在下……小女到此处来,也是为了寻访高人!"

倪奉乾道:“不知道姑娘要寻访的是哪位高人?”

吴瑜道:“阴山双老的两位徒弟,斩草除根马驭坤,生机一线倪奉乾!”

倪奉乾与马驭坤同时摸向腕间铁链,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二十年前的师门恩怨,如今竟与家国命运纠缠在一处。

吴瑜又道,自己本是康王的贴身影卫,如今皇亲贵胄尽都被金狗掳往塞北,只有康王赵构留在汴京,且将那金兀术哄得甚是开心,生了将康王认做义子,将大宋版图尽都纳入手中的念头,

“江湖各路义士为救康王,想出许多计策,无奈囚房所在处实在隐秘,加上敌手防范异常严密,众人皆是束手无策。”

“何人把守?”倪奉乾问。

“一个是金国庶出王子完颜刚烈,另一个行踪诡秘,不见形迹,不知道是什么人!”

一旁马驭坤不禁皱起眉来,难道真如他所想不成?

第四章 汴梁夜行

雨。汴梁城的秋雨。

带着刺骨寒意的雨水打在青石板上,倪奉乾的竹杖点在水洼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马驭坤的靴面。两人腕间的寒铁锁链藏在宽袖下,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铮鸣。

城门口的金兵正在盘查过往行人,腰牌上的"完颜"二字在火把下泛着血光。

"师兄当心,三步外有绊马索。"马驭坤压低声音,独臂按在剑柄上。这半月来他们追踪康王下落,终于探得他被囚在旧日蔡京府邸的地牢中。

倪奉乾指尖轻颤,竹杖在雨幕中划出半圆:"戌时三刻换岗,西墙守备最弱。"他耳廓微动,听见三丈外金兵统领正用女真语呵斥部下——这是三年前他在雁门关学来的本事。那时他双目尚明,为救个被掳的汉人女子,在雪地里潜伏了两天两夜。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雨声传来。马驭坤突然按住倪奉乾肩膀:"有人跟着我们。"他剑鞘轻挑,路边积水映出个戴斗笠的影子——那人左肩比右肩低三分,正是渭水镖局幸存的二镖头。

倪奉乾袖中滑出三枚金针:"是敌非友?"

"是饵。"马驭坤冷笑,剑光突然暴起,却不是朝身后,而是刺向路旁槐树。树冠中跌下个黑衣人,咽喉处一点红痕——竟是被剑气点中了死穴。那人怀中落出块青铜腰牌,上面刻着泉纹与狼首。

"师叔的令牌!"马驭坤瞳孔骤缩。这腰牌他再熟悉不过,但冥泉上人明明已经......

倪奉乾俯身摸索,指尖触到令牌边缘的缺口:"是五年前的新伤。"他突然转向暗处,"二镖头若还要命,就说说这令牌来历。"

阴影里走出个瘸腿汉子,脸色惨白:"两位大侠明鉴,这人是完颜刚烈的贴身侍卫,半月前突然拿着冥泉上人的信物来找总镖头......"

雨势渐急。倪奉乾突然扯动铁链,带着马驭坤跃上屋脊。他们方才站立处已钉满透骨钉,钉尾系着的红绸在雨中猎猎作响——正是冥泉一脉"血影追魂"的手法。

蔡京旧宅的飞檐上结着蛛网,倪奉乾的竹杖点在瓦片缝隙间,声音细若蚊蝇:"地牢入口在假山石下,但康王可能不在那里。"

马驭坤剑锋挑开窗棂:"师兄怎知?"

"令牌上的墨香。"倪奉乾从怀中摸出块碎布,"这是那侍卫衣领内衬的料子,浸过'青蚨引'。此药遇寒则显,师叔若真要引我们去某处......"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钟声。马驭坤脸色大变:"是相国寺的警钟!金人在搜捕康王旧部!"

两人踏着屋瓦疾奔,寒铁锁链在雨夜中划出银亮弧光。途经州桥时,倪奉乾突然驻足:"等等,水声不对。"他竹杖指向桥下,本该湍急的汴河此刻竟如死水般沉寂。

马驭坤剑尖挑开桥洞蛛网,顿时倒吸冷气——桥墩上密密麻麻钉着阴山银针,针尾系着的丝线在雨中泛着蓝光,织成张巨大的网。网上挂着具尸体,青白的面容正是冥泉上人!

"是寒冰假尸!"倪奉乾一把拉住要上前查看的师弟,"师叔用玄冰真气封住了经脉,这具身体至少已死三日。"他摸到尸体怀中硬物,竟是半块刻着"正邪合一"的铜牌。

马驭坤突然挥剑斩向身后,金石交击声中,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显出身形。那人双掌如墨,拍来时带着刺骨寒意:"师侄好眼力,可惜跟错了人!"

"完颜刚烈!"马驭坤剑招突变,七十二路阴山剑法中突然夹了记黑砂掌。这招"雪夜惊鸿"是他自创的杀招,剑气与掌风相激,竟在雨幕中凝出冰晶。

黑衣人闪避不及,面具被剑气劈开,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倪奉乾闻声辨位,九霄环佩琴横空而出,七根冰弦同时震颤,音波震得桥下积水炸起丈高。

"康王在何处?"倪奉乾厉声喝问,手中铜牌突然发烫——这是玄阴老人留下的感应之术,意味着另一块铜牌正在附近。

完颜刚烈狞笑着退到桥栏边:"你们永远......"话未说完,突然浑身剧震。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胸前透出截剑尖——剑身上刻着泉纹,正是冥泉上人的佩剑!

桥洞阴影里走出个佝偻老者,枯瘦如柴的手握着剑柄:"二十年前...老朽错了..."这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却让马马驭坤浑身颤抖——正是冥泉上人本尊!

倪奉乾突然扑向河中。寒铁锁链铮然绷直,带着马驭坤一同坠入汴河。冰凉的河水淹没头顶时,他们看见完颜刚烈的尸体漂在水面,而冥泉上人站在桥头,将个锦袍青年推向岸边侍卫——那人的相貌,与那皇家御真上的康王一般无二。

第四章 横江断链

浪。长江的浪。

采石矶的浪涛拍打着船舷,倪奉乾的琴弦在咸涩的江风中嗡嗡作响。数日前汴河死里逃生后,他们带着重伤的冥泉上人一路南行,同时将倪奉乾打扮成康王的样子,吸引金人的追兵。直到今日,他们才算逃到长江之上,亲眼看着数名英雄豪杰合力保护康王上船过江,倪马二人则留着断后,一旦金狗追来,也可抵挡一阵。

此刻玄冥老人躺在船舱里,气若游丝地说着断续往事。

"当年...金人许我高官厚禄...要离间阴山派..."冥泉上人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片刻,"玄阴师兄早看出蹊跷...那寒铁锁...本是用来...锁住我的!"

马驭坤独臂端着药碗,指节发白。他想起七岁那年,师父带他下山时说"要杀尽天下恶人",后来却渐渐变成"要掌权才能救国"。现在他终于明白,师叔这些年诈死潜伏金国,是为盗取军机。

"康王不知是否已安全渡江?"倪奉乾正在调琴,指尖被冰弦割出血痕也浑然不觉。自汴梁夜战后,他愈发沉默,常摸着寒铁锁链出神。

冥泉上人突然抓住两人手腕,铁链被扯得哗啦作响:"听好...这锁链..."一阵剧烈咳嗽打断话语,老人从枕下抽出卷竹简,"《广陵散》全谱...你们...合奏..."

忽然,影卫吴瑜跟着几名江湖豪杰赶到船上,其中一个扮作康王的年轻人已经气若游丝,显是中了金人的毒手。只听那吴瑜道:“真正的完颜刚烈率五千铁骑已到北岸,先死的那个不过是影替罢了...”

江风突然变得急促。马驭坤到船头瞭望,只见北岸火光连天,隐约听得战马嘶鸣。他回舱时,见师兄正用金针为老人续命,针尾颤出《广陵散》的旋律。

子夜时分,冥泉上人气息断绝。倪奉乾摸到他怀中硬物,是块完整的"寒铁锁缘"铜牌。牌背新刻了行小字:"正邪本无界,家国即丹心。"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江面突然传来号角声。倪奉乾抱琴跃上甲板,听得东南方有船只破浪之声。马驭坤剑挑风灯,昏黄光晕里照见十余艘战船——船头立着的金甲将领,正是完颜刚烈!

"师弟,还记得'雪泥鸿爪'怎么打么?"倪奉乾突然笑了,这是马驭坤二十年来第一次见他展颜。

在二人催促下,吴瑜等人终于带上玄冥老人划船向着江南而去。临走时吴瑜对马驭坤似乎有所欲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跟着几位康王影卫挥手远去。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倪奉乾看出了吴瑜对马驭坤的心思,忽然来了雅兴,信口吟道,马驭坤啐了一口,晃了晃右手道:“我这里栓着你,风流也白扯!除非这劳什子断了!”

倪奉乾忽然道:“断了便怎么样?”

马驭坤笑道:“自然是接着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赎了这一世的杀孽!”见倪奉乾沉默不语,遂道:“你这双眼睛,我是赔不起的,只好把人赔给你便是了!”

于是二人开怀大笑,一同向着南方行船远去的影子喊道:“"阴山派阴山双老嫡传弟子倪奉乾、马驭坤,恭送康王殿下——"”

浪涛中,吴瑜泪眼中向北望去,但见两道身影如鹤翔九天,迎着完颜刚烈的金刀箭雨逆势而起。江风送来断续的琴剑和鸣。旁边的影卫总管追问她那两位少侠的名字,她只说一个姓倪,一个姓马,真名则被她放在心中。于是后人以讹传讹,竟传成了泥马双侠救康王。

吴瑜这边的心思,倪马二人无心揣测,只见那倪奉乾手中的九霄环佩琴已凌空飞起,七根冰弦在曙光中泛出七彩。

马驭坤独臂持剑,剑尖在甲板上划出半圆。二十年前冰柱上刻的棋盘纹路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那是玄阴掌法的起手式。他左掌虚按,竟与倪奉乾的琴音节奏完美相合。

"铮——"

第一声琴响如裂帛,江面炸起三丈水柱。完颜刚烈的战船猛地倾斜,船头金兵纷纷落水。倪奉乾十指翻飞,冰弦上凝结的露珠随音律激射而出,竟在晨光中化作七彩箭雨。

马驭坤突然长啸,剑招陡变。他弃了黑砂掌的狠辣,剑锋游走如当年玄阴老人演示的"雪泥鸿爪"。最奇的是那寒铁锁链,此刻竟随招式舒展延伸,时而绷直如枪,时而盘绕如鞭。

"阴阳逆乱!"马驭坤剑掌齐出。这招原本戾气十足,此刻却因锁链传导的琴音而变得中正平和。剑气掠过处,金兵桅杆齐齐断裂,断口平滑如镜。

完颜刚烈终于变色。他金刀横劈,刀气在江面犁出深沟:"放箭!"三千张硬弓同时拉开,箭雨遮蔽了初升的朝阳。

倪奉乾突然将琴身一转。九霄环佩琴底部的暗格弹开,露出二十一根细如牛毛的银弦。

第五章 铁锁惊涛

弦。绷到极致的弦。

二十一根银弦在晨光中颤动,倪奉乾的指尖渗出血珠。那些血珠顺着银弦滑落,竟在甲板上凝成细小的冰晶。马驭坤突然明白师兄要做什么——这是玄阴老人临终前口授的"血弦引",需以本命精血催动。

"不可!"马驭坤独臂挥剑,剑锋斩向寒铁锁链。这锁链二十年来第一次显出脆弱,在剑气下裂开细纹。但箭雨已至,他不得不回剑格挡。

倪奉乾的嘴角溢出鲜血。他十指猛地一拨,二十一根银弦同时炸裂。血珠化作漫天红雾,竟在半空中凝成冰盾。金兵的箭矢撞在冰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完颜刚烈的战船突然剧烈摇晃。江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无数气泡翻滚上涌——竟是倪奉乾用音波震碎了江底暗礁!首当其冲的三艘战船开始倾斜,金兵惊慌失措地跳入江中。

"师兄!"马驭坤扶住摇摇欲坠的倪奉乾,发现他太阳穴处青筋暴起,显然已耗尽内力。寒铁锁链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些细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完颜刚烈踏浪而来,金刀在晨光中划出刺目弧线:"今日便送你们去见阎王!"刀气未至,凌厉的劲风已掀翻甲板上的杂物。

马驭坤突然将倪奉乾推向船舷,自己迎向刀光。他独臂持剑,剑锋上凝结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暗含玄阴掌"雪泥鸿爪"的七种变化。

金刀与长剑相撞,爆出耀目火花。马驭坤闷哼一声,虎口迸裂,长剑脱手飞出。完颜刚烈正要乘胜追击,忽觉脚下一沉——那断裂的寒铁锁链竟如活物般缠住了他的脚踝!

倪奉乾靠在船舷边,染血的手指轻抚琴身。九霄环佩琴已断了两根主弦,但他仍勉力拨动剩余琴弦。奇特的韵律在江面上回荡,寒铁锁链随着音律收紧,勒得完颜刚烈护体真气吱吱作响。

"你们......"完颜刚烈惊怒交加,金刀猛劈锁链。谁知锁链突然自行断裂,前半截如毒蛇般窜起,直刺他咽喉!千钧一发之际,完颜刚烈偏头避过要害,锁链尖端仍在他脸颊划出血痕。

马驭坤趁机拾起长剑,剑锋直指完颜刚烈心口:"这一剑,为渭水镖局七十二口!"剑光如电,却在即将刺入的瞬间被股柔劲带偏——竟是倪奉乾用最后内力弹出的音波。

完颜刚烈趁机暴退,却在转身时撞上堵无形气墙。江面突然浮现巨大八卦图案,正是玄阴派镇派绝学"冰河天堑"!他惊恐回头,看见倪奉乾七窍流血,却仍保持着拨弦的姿势。

"不可能......玄阴老人死后,这招应该......"完颜刚烈话音未落,寒铁锁链突然全部崩裂。无数碎片在空中重组,竟化作条乌黑蛟龙,将他死死缠住。

马驭坤剑锋抵住完颜刚烈咽喉:"今日便以汝这金贼之命,小雪靖康之耻!"

江风突然静止。完颜刚烈狞笑着扯开衣襟,露出胸前诡异的青色纹路:"你们永远......"话音戛然而止,他浑身剧烈抽搐,皮肤下似有无数小虫蠕动。倪奉乾闻声变色:"是金蛊噬心!快退!"

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飞。马驭坤在坠江前抓住半截桅杆,看见完颜刚烈的战船已化作火球。浓烟中,寒铁锁链的碎片如雨点般落入江中。

"师兄!"马驭坤挣扎着游向倪奉乾。后者正随波逐流,怀中紧抱着残琴。奇怪的是,那些锁链碎片落入他周围时,竟自动避开,仿佛有灵性般。

黄昏时分,马驭坤拖着倪奉乾爬上岸边礁石。长江的落日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那截断了的寒铁锁链仍拴在腕间,只剩三寸长短。

倪奉乾的指尖在礁石上摸索,突然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他吃力地举起那物,夕阳下隐约可见泉纹反光——是半块被江水冲刷得发亮的铜牌。

"师父......"倪奉乾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带着冰碴,"原来......寒铁锁的真正用法是......兄弟齐心,合力断金!"

马驭坤虽得自由,不再受那锁链束缚,却带着倪奉乾隐匿江边,继续过着悬壶济世的船医生活。就在这天,马驭坤继续为倪奉乾运功驱毒,这一次倪奉乾吐出来的淤血变得鲜红,不再乌黑似漆,显是“幽冥散”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

倪奉乾耳力过人,不等师弟欢欣雀跃,便按住马驭坤肩膀道:"有人来了。"马驭坤来不及给倪奉乾穿上衣服,便拿着床单把师兄身子一裹,放到床上,自己出了船舱,把舱门牢牢关上。就看芦苇丛中走出个蓑衣老者,斗笠压得很低,肩头立着只青鸾鸟。那鸟的右翅有处旧伤,羽毛缺了三根。

"康王府的青鸾使?"马驭坤警惕地握紧断剑。却见老者掀开斗笠,露出张被火烧伤的脸:"两位义士,康王已在健康城即位。老奴奉旨寻访多日......"

倪奉乾突然挣扎坐起,裹着被单出了舱门,咬破手指,在空中划出个奇特符号。老者见状,立即从怀中取出块温润白玉,玉上刻着同样的符文。

"寒铁锁缘,正邪合一。"老者俯身下拜:"陛下说,若见持此信物者,当以国士待之。"

倪奉乾听声辨形,忙去搀扶老者,一着忙被单便落了下来,马驭坤惊叫一声,一把将师兄的身子抱起,送回船舱。

入夜,凉风掠过江面,残余的锁链碎片在月光下微微发亮。马驭坤望着师兄苍白的面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玄冰洞口的那个雪夜。那时师父说"以德报怨",师叔骂"迂腐",而现在......

"师弟。"倪奉乾虚弱地笑了,"可愿与我同奏一曲《广陵散》?"他轻抚残琴,仅剩的五根弦发出清越共鸣。马驭坤拾起根芦苇杆,在石上刻起棋盘纹路。

江水呜咽,仿佛在诉说某个关于正邪、家国的古老秘密。断了的寒铁锁链在月光下偶尔相碰,发出清越的铮鸣。

更新时间:2025-06-11 20: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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