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雨夜之约雨夜如墨,院中青石板被雨滴敲得支离破碎。我坐在门槛上,手心里是他临走前塞给我的玉佩。还带着他的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不敢松手,又舍不得放下。"等我三个月。"楚离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他站在雨里,衣衫被打湿,却固执地不肯... 碧波小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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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不忘君,楚离三十,碧波小说阁,忘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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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序章·雨夜之约

雨夜如墨,院中青石板被雨滴敲得支离破碎。

我坐在门槛上,手心里是他临走前塞给我的玉佩。还带着他的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不敢松手,又舍不得放下。

"等我三个月。"

楚离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他站在雨里,衣衫被打湿,却固执地不肯进屋。那双眼睛,黑得像深潭,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带我走?"我问。

他低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我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被他伸出的手指按住了唇。

"听雪,三个月。我会回来的。"

然后他转身,消失在雨夜里。只剩下我,和这枚玉佩,还有满院子的雨声。

我握着玉佩坐了一夜。

雨停了,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2 第一章·等门

三个月,我数着日子过。

起初还能安慰自己,男人的约定总是不准时的。第八十九天,我开始每天坐在门口等。第九十天,我把自己梳洗得整整齐齐。第九十一天,我穿上他最爱的那件月白色衣裙。

第九十二天,雨又下了。

就像他走的那个夜晚一样,雨打得青石板啪啪作响。我撑着伞坐在门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影,心里想着,也许下一个转角,就是他回来的身影。

那天夜里,我想起了初见他的样子。

那是半年前,我被人围攻在断魂谷。三个蒙面人,功夫都不俗。我独自应对,渐渐不支。就在最危险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

他的剑法简洁凌厉,几招就解决了围攻我的人。我倒在地上,小腿被刺了一剑,血流不止。

他蹲下来,撕了自己的衣襟给我包扎。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谢谢。"我说。

他抬头看我,眼睛很亮,"不用谢。路见不平而已。"

然后他准备走。我叫住他,"至少让我知道恩人的姓名。"

他回头,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笑,"楚离。"

第九十三天,还是没有等到。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许他说的不是三个月,而是三年?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说过会回来?

我摸着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离"字。他的名字。我用指腹反复描摹,直到指尖都磨破了皮。

第九十四天,第九十五天......

第一百天的时候,我终于站起来。

不能再等了。我要去找他。

3 第二章·寻迹

江湖很大,一个人却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从断魂谷开始找起。那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也许会有什么线索。

谷里的客栈老板还记得那天的事,"那个白衣剑客?我记得,长得很俊,功夫也好。不过那天之后就没见过了。"

"他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

老板摇头,"这种江湖客,来去如风,从不多言。"

我在断魂谷待了三天,把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他的痕迹,就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离开断魂谷的路上,我想起了那天包扎伤口时的画面。

他的手指很长,很白,包扎的时候格外小心。

"你学过医?"我问。

"懂一点。"他说,"江湖人,总要会一些保命的本事。"

"你是哪个门派的?"

他顿了顿,"散人。"

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这世上的散人剑客,大多性格洒脱,可他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拘谨。就像在克制着什么。

我去了离断魂谷最近的几个城镇。

在清河镇,有个卖包子的老婆婆记得他。

"那个白衣公子?记得记得,买了十个肉包子,给了一块银子,说不用找了。好心人哪。"

"他说过什么吗?"

"没说什么,只是临走前问了问,这里到京城有多远。"

京城。

我心头一跳。也许他回京城了?

可是我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他在京城有家吗?有亲人吗?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那天夜里,我住在清河镇的客栈里。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起了那些和他一起度过的夜晚。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沉默?"

那是我们相识一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我们在山中小憩,篝火跳跃着,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他正在用小刀削苹果,听到我的问题,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有些话,说出来就不美了。"

"什么话?"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自己拿着果核慢慢啃。

"比如......我想你。"

我的脸当时就红了。他看见了,笑得很轻很轻。

"看,说出来就不美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启程去京城。

一路上走了半个月,到京城时已是深秋。梧桐叶黄,满街飘零。我找了家客栈住下,然后开始在京城里寻找关于楚离的消息。

京城很大,人也很多。我跑遍了所有的武馆、镖局、甚至连酒楼茶肆都不放过。问了无数个人,得到的都是摇头。

没有人认识一个叫楚离的白衣剑客。

我开始怀疑,楚离是不是他的真名。

4 第三章·回忆如潮

在京城找了一个月,一无所获。

我的银子快用完了,只能离开京城,继续在江湖上漂泊。有时候接些除害的活计,赚点路费。有时候就是单纯地走着,走着,希望在某个转角能遇见他。

那年冬天格外冷。我走到了南方,却发现南方也在下雪。

我住在一个叫望月城的小镇上。那天夜里,雪下得很大,我坐在窗前,看着雪花一片片飘落,忽然想起了他说过的话。

"你喜欢雪吗?"

那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雪夜。我们困在山中一座废弃的小庙里,外面雪花纷飞。

"不喜欢。"我说,"太冷了。"

他笑了,走到庙门口,伸手接了几片雪花。

"可是雪花很美。每一片都不一样,就像......就像人一样。"

"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我,眼神很温柔,"就像你一样。这世上只有一个你。"

我当时心跳得很快,假装嫌弃地说,"甜言蜜语。"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那是因为,你值得世上最甜的话。"

我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我掌心融化。

楚离,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在看着同样的雪?

第二年春天,我收到了一个消息。

有人说在西域见过一个白衣剑客,身材样貌都很像我描述的楚离。我当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动身去了西域。

西域的路很难走,黄沙漫天,水源稀少。我差点死在沙漠里。幸好遇到了一个商队,救了我一命。

到了西域最大的城市楼兰,我开始四处打听那个白衣剑客的消息。

"有的有的,"一个胡商说,"那个剑客在城里住了十天,天天喝酒。后来有人找他麻烦,他连夜就走了。"

"往哪个方向走的?"

"西边。"

我又往西走了一个月。走到了一个叫玉门的小镇。

镇上的人说,确实有个白衣剑客在这里停留过。还参与了一场械斗,救了一个被欺负的孩子。

"那个剑客人很好,"一个老婆婆说,"临走的时候还给了孩子一块糖。"

"他说过什么吗?"

"没说什么,只是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很......很难过。"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难过?他为什么难过?

我继续往西走,一路问到了最西边的边境小镇。然后消息就断了。就好像他走到这里,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天夜里,我站在边境的山坡上,望着远方的群山。月亮很圆,照得山脉起伏如波。

我想起了那个夜晚,他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来找我吗?"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我们在山顶看星星。他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走?"我反问。

"假如。"

"假如也不行。你不许走。"

他笑了,"那如果我不得不走呢?"

"那我就来找你。"我说,"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他没说话,只是握了握我的手。

现在想来,那晚的月光下,他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我在边境小镇住了三天,然后决定回头。

也许我找错了方向。也许那个白衣剑客根本就不是楚离。

我开始往回走,一路上重新打听消息。这次我更加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在回程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个老道士。

他看了我一眼,说:"姑娘,你在找什么?"

"找一个人。"

"找了多久了?"

"一年了。"

老道士摇头,"有些人,是找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想被找到。"

我怔住了。

不想被找到?楚离不想被我找到吗?

可是他明明说过,三个月后会回来。他还给了我玉佩,说是要我等他。

"姑娘,"老道士又说,"有时候放手,比执着更需要勇气。"

我摇头,"我不会放手的。他说过会回来的。"

老道士叹了口气,飘然而去。

5 第四章·十年如梦

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

我像一个执念的幽魂,在江湖上游荡。每听到一个关于白衣剑客的消息,我就会立刻赶过去。大部分时候是空欢喜一场,偶尔有几次,真的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第五年的时候,我在华山脚下的一个小镇里,听说有人见过楚离。

"那个剑客在我们这里住了一个月,"客栈老板说,"天天练剑,从不和人说话。有一天忽然就走了,留下了一封信。"

"信?"我心跳如雷,"信在哪里?"

"给了镇上的李大夫。说是如果有一个叫沈听雪的女子来找他,就把信给她。"

李大夫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颤颤巍巍地从箱子里翻出一封泛黄的信。

我接过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信只有一句话:

"听雪,别找了。忘了我吧。"

我看着这句话,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别找了?为什么要让我忘了他?

我捧着那封信,坐在李大夫的门槛上哭了一个时辰。

不,我不会忘的。我不会停止寻找的。

第六年,我的头发开始有了白丝。

第七年,我开始经常生病。

第八年,我在一场大雨中昏倒,醒来时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医馆里。

"姑娘,你的身体很虚弱,"大夫说,"不能再这样奔波了。"

"我在找一个人。"我说。

"找了多久了?"

"八年了。"

大夫摇头,"八年了还没找到,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该放弃了。"

我慢慢坐起来,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我不会放弃的。"

第九年,我开始感觉到绝望。

那种绝望不是一下子涌上来的,而是像慢慢渗透的寒气,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我的心。

我开始怀疑,楚离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也许那些美好的回忆,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楚离,没有什么三月之约,没有什么玉佩上的温度。

但是每当这种想法出现,我就会摸摸玉佩。它还在,还是当年的样子,还刻着那个"离"字。

第十年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岁了。

江湖上开始有关于我的传说。说有一个女剑客,十年来一直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有人说我疯了,有人说我痴了,还有人说我是为了出名,故意编出这样一个故事。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只知道,我不能停下来。

那年秋天,我经过一个叫落叶镇的地方。镇上正在办庙会,很热闹。

我在人群中穿行,忽然听到有人在说:

"那个女剑客又来了。就是那个找了十年的疯子。"

"找什么人需要找十年?我看啊,根本就没有什么楚离。"

"就是,我觉得她就是想出名。"

我停下脚步,看着那些议论我的人。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声音却格外刺耳。

我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离真的存在吗?我真的和他在一起过吗?

那天夜里,我住在镇上最便宜的客栈里。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我拿出玉佩,对着烛光仔细端详。

玉佩还是那个玉佩,"离"字还是那个"离"字,可是我忽然觉得,也许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给我的。

也许,我疯了。

6 第五章·二十年白头

我没有疯。至少,我觉得自己没有疯。

第十一年到第二十年,我依然在寻找。只是速度慢了很多,因为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第十五年的时候,我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第十七年的时候,我开始需要拐杖走路。

第十九年的时候,我几乎走不动了。

但我还是在找。

这些年里,我去了很多以前没去过的地方。深山老林,荒漠戈壁,甚至是一些人迹罕至的险恶之地。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你们见过一个叫楚离的白衣剑客吗?"

答案永远是摇头。

第二十年的年底,我在一个叫雪花村的地方过冬。

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村民们都很朴实,看我一个老妇人独自漂泊,都很同情我。

村长的老婆经常给我送饭,还总是劝我:

"老婆子,你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啊。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再这样下去,人没找到,自己先倒下了。"

"我得找。"我说,"我答应过他,要等他的。"

"等了二十年了,还等什么?"

我摸着玉佩,"再等等。也许明天他就回来了。"

村长老婆摇头叹气,不再劝我。

那个冬天特别冷,雪下得也特别大。我住在村东头的一间破屋子里,夜里经常被冻醒。

每次醒来,我都会摸摸怀里的玉佩,想着楚离的样子。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他容貌的记忆依然清晰。他的眉眼,他的笑容,他说话时的神态,都好像刻在我心里一样。

"听雪,你冷吗?"

那是一个和现在一样的雪夜。我们在山中小憩,篝火已经快灭了。

"不冷。"我嘴硬。

他笑了,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身上,"别逞强。"

"那你不冷吗?"

"不冷。"他说,"有你在身边,就不冷。"

我红着脸骂他,"又说胡话。"

他凑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不是胡话。是真心话。"

我在那间破屋子里住了整个冬天。春天来的时候,我又继续上路了。

第二十一年,第二十二年,第二十三年......

我越来越老了,动作也越来越慢。有时候走个十里八里的路,就要休息大半天。

第二十五年的时候,我开始经常忘事。忘记自己在哪里,忘记自己要去哪里,甚至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在找什么人。

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楚离的名字。

每当我迷茫的时候,就会摸摸玉佩,然后想起来:

对了,我在找楚离。

有一次,我在一个破旧的客栈里醒来,忘记了自己是谁。老板娘看我可怜,给我端了碗粥。

"老婆婆,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很久,慢慢说:"我......我叫沈听雪。"

"你有家人吗?"

我又想了很久,"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楚离。"这个名字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心里很痛很痛。

老板娘摇头叹气,"这么大年纪了,还等什么人。"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蒙面人,有血,有剑。我想看清那个人的脸,可是每次快要看清的时候就醒了。

醒来后,我摸着胸口,心跳得很快。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十八年的时候,我已经快走不动了。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坐在路边,等着过路的人,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楚离。

有个年轻的镖师停下来和我说话:

"老婆婆,你找的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我努力回忆,"很高,很瘦,穿白衣服,用剑。眼睛很好看,笑起来......"

说到这里,我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还记得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吗?

我努力想,却发现记忆里的那张脸开始模糊。就像水中的倒影,越是用力去看,越是看不清楚。

"老婆婆?"镖师关心地问。

我摇摇头,"没事,没事。他......他很好。如果你见到他,告诉他,沈听雪还在等他。"

镖师走了,我一个人坐在路边。

夕阳西下,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越拉越长,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恐慌。

如果有一天,我完全忘记了他的样子,那我还能认出他吗?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回来了,站在我面前,可我已经不记得他了,那该怎么办?

我低头看着玉佩,上面的"离"字还是清晰的,可我忽然觉得,也许有一天,连这个字我也会忘记是什么意思。

那个夜晚,我第一次想过放弃。

可是第二天醒来,我还是继续上路了。因为我想,就算忘记了他的样子,就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我也不能忘记那个约定。

三个月。他说过三个月后会回来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年。

7 第六章·三十年终

第三十年的春天,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身体告诉我,走不动了。心也告诉我,累了。

我在一个叫桃花渡的小镇上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一座破庙,庙里有一尊破佛像。我就坐在佛像前,背靠着墙,望着庙门外的桃花。

桃花开得很好,粉红色的花瓣在春风中飘飞。我看着那些花瓣,想到了楚离。

他喜欢桃花吗?我们一起看过桃花吗?

我想不起来了。

这些年来,我走过了太多的地方,见过了太多的人。有些记忆变得模糊,有些记忆却异常清晰。

我记得那个雨夜,记得他塞给我玉佩时的温度,记得他说的"等我三个月"。

但是我想不起他的脸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残忍之处。让你记住所有的痛苦,却让你忘记所有的美好。

我在破庙里住了七天。

第七天的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雨夜。楚离站在院子里,衣衫被雨水打湿,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

"楚离。"我在梦里喊他。

他回头,冲我笑了一下。那笑容很苦,却很温柔。

"听雪,"他说,"别找了。"

"为什么?"

"因为......"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看着我,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绝望。

我在梦里想要走向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离开,消失在雨夜里。

"楚离!"我在梦里喊,"楚离!"

我被自己的喊声惊醒。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

庙门外,桃花落了一地。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庙门口。春风吹过,又带走了几片花瓣。

忽然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雨夜,剑光,血。还有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我试图抓住那个画面,可它像水一样从指缝间流走了。

只留下一阵莫名的心痛,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摸着胸口,不明白这痛苦从何而来。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楚离......"我喃喃自语,"你到底在哪里?"

如果你知道我这样找你,你会心疼吗?

如果你知道我快要死了,你会回来吗?

如果......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分开,那该多好。

忽然间,我想起了一个片段。

"听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那是什么时候的对话?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我很生气。

"胡说什么?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我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许说。"

他笑了,"那如果我死了,你也不知道,你会一直等我吗?"

"会。"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会等你一辈子。"

"傻丫头。"他摸了摸我的头,"一辈子太长了。"

现在想来,他当时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就像已经预知了什么。

一辈子太长了。

他说得对。一辈子真的太长了。

我已经五十岁了,等了他三十年。从青春到白头,从满怀希望到心如死灰。

也许,他真的已经死了。

也许,我这三十年的等待,本就是一场徒劳。

我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它还在。经过这么多年,它依然温润如初,"离"字也依然清晰。

可是现在,它更像是一个嘲笑。嘲笑一个愚蠢女人的执念。

"楚离,"我对着玉佩说,"我找不到你了。"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

也许老道士说得对,有时候放手,比执着更需要勇气。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这座破庙。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胸痛袭来。我捂着胸口,试图深呼吸,却发现肺里像灌了水一样沉重。

我扶着庙门,努力保持平衡,但还是慢慢倒了下去。

倒下的瞬间,我看见桃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像雪花一样。

楚离,如果你看到这些花,会想起我吗?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能相遇吗?

如果重来一次,我是否还会选择等你?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握着那枚玉佩。

玉佩还是温热的,可我的手却越来越冰凉。

8 黄泉路上的真相

我死了。

脚下不再是人间的泥土,而是黑得发亮的石板。两旁开着彼岸花,血红如泣,每一朵都像从别人心脏里长出来的。

一座桥横在前方,桥下是浑黄的忘川水。水声很轻,却听起来像无数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

桥头坐着一个老妇人,面前摆着一口铁锅。锅里的汤咕嘟嘟冒着气泡,散发出苦涩的药味。

我知道她是谁。孟婆。

我知道那是什么。孟婆汤。

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跪下。

"给我一碗吧。"我说。

她抬头看我,那双眼睛浑浊如死水,"这么急着投胎?"

"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我伸出手,"三十年了,我该放下了。"

她没有立即给我盛汤,而是端详着我的脸。良久,她开口:"你在人间找什么找了三十年?"

"一个人。"我的声音很轻,"一个叫楚离的人。"

"找到了吗?"

我摇头,"没有。他可能......可能早就死了吧。你见过他吗?一个白衣剑客,很好看,会笑......"

说到这里,我忽然说不下去了。连他的笑容,我都快记不清了。

孟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因为我死了。"

"死了的人很多,可不是人人都要来这里。"她的声音很平静,"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我愣了一下。这里不是普通的黄泉路吗?

"地狱边缘。"她说,"只有罪人,才需要先到这里。"

罪人。

这两个字让我心头一跳。

"我......我做了什么?"

她看着我,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怜悯,"你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三十年前那个雨夜。"

雨夜。

这两个字像钥匙,轻轻转动了一下,某扇门开了一条缝。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钻出来。

"那夜你杀了一个人。"她继续说,"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我的手开始发抖。

"不......不可能......"

"蒙面人,夜袭,你以为是刺客。"她的声音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你反击了。很准的一剑,直中心脏。"

画面开始闪现。雨夜,院落,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屋顶跃下。我拔剑,他也拔剑。剑与剑的碰撞声在雨中格外清脆。

然后......

然后我的剑刺了出去。

"他死了以后,你摘下了他的面罩。"

不。不要说了。

"你看见了他的脸。"

不要再说了。

"楚离。"

这个名字落下的瞬间,所有的记忆都涌了回来。

雨夜。院落。蒙面人倒在血泊中。

我颤抖着手摘下他的面罩。

楚离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眼睛还睁着,看着天空,已经没有了神采。嘴角有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淡淡的粉色。

我当时的尖叫声,撕裂了整个夜空。

"不——————"

我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节,一幅幅重现:

我抱着他的尸体哭了一夜。

我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我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一遍遍地摇晃他的身体,希望他能睁开眼睛,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但是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被我杀死的楚离,再也不会醒来了。

天亮的时候,我像疯了一样,找来干柴,堆在院子里。

我要烧掉一切。烧掉这个院子,烧掉这场噩梦,烧掉我杀死他的证据。

火很旺。楚离的身体在火中慢慢化作灰烬。我站在火前,看着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变成一缕青烟,消散在天空中。

然后我去喝酒。

一坛又一坛。醉了三天三夜。

等我醒来的时候,那座院子已经成了废墟。楚离的尸体,那场大火,那个雨夜,全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而我,也忘记了这一切。

只记得他离开时说的"三个月",只记得要等他回来。

所以我等了三十年。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孟婆的声音很轻。

我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

三十年。我寻找了三十年一个被我杀死的人。一个被我亲手烧成灰烬的人。

三十年来,我问过无数人:"你见过楚离吗?"

三十年来,我对着他的玉佩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三十年来,我在每个雨夜都想:"他是不是在想我?"

而他,早就在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被我杀死,被我烧成了灰。

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我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就是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吗?

一个女人,杀死了自己的爱人,烧掉了他的尸体,然后忘记了这一切,用三十年去寻找他。

一个女人,每天晚上抱着爱人的遗物入睡,却不知道那个爱人已经被自己化作了灰烬。

一个女人,走遍千山万水,只为找到一个永远不可能找到的人。因为那个人,已经被她亲手毁灭了。

"我......"我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

对不起?可是道歉给谁听?他已经连骨头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可是不知道能成为杀人的理由吗?

我爱你?可是这句话现在说出来,比任何诅咒都要残忍。

孟婆看着我,眼中有深深的怜悯。

"孩子,"她说,"该解脱了。"

她重新给我盛了一碗汤,递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碗汤。黑色的液体,就像那个雨夜的天空。

喝了它,我就会忘记一切。忘记楚离,忘记这三十年的寻找,忘记我是一个杀人者。

然后投胎,重新开始。

也许下辈子,我会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会练武,不会杀人,不会爱上不该爱的人。

也许下辈子,我会过得很平静。找一个老实人嫁了,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过一生。

也许那样,会更好。

我伸手去接那碗汤。

手指碰到碗沿的瞬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我抬头看着孟婆,"他为什么要杀我?"

孟婆摇头,"这个答案,不在我这里。"

她指了指桥的另一端,"想知道的话,去问他吧。"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桥的那头,站着一个白衣身影。

楚离。

9 末章·奈何桥前的独白

忘川河畔,奈何桥头,我站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

三十年了。

我看着那碗孟婆汤,迟迟不肯举起。不是因为舍不得前世的记忆,而是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等那个被我害得苦苦寻找了三十年的人。

耳边是阴冷刺骨的风声,眼前却总是浮现你温暖如初的笑容。那些画面如此清晰,仿佛昨日重现。

我曾以为这一生,只需刀剑相伴,别无其他。直到师父让我去接近你,我才知道,江湖之中,有比刀剑更难抵御的东西——那便是你。

最初靠近你的目的,我从未对自己隐瞒。师父要我探听你门派中那本江湖皆知的"无双决",而我,理所当然地接下任务。

"不过是套情报而已。"我如此告诉自己。

可笑的是,真正被套走的,竟是我自己的心。

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里,我为你做过多少你看不见的事。

每当你夜里踢被子,我就悄悄起身为你盖好。你睡得很沉,从不知道。

每当你生病时没有胃口,我就托村里的老婆婆给你熬粥,谎称是她的好意。

你总是感谢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善良陌生人。

每当你走夜路,我就远远跟在后面,确保没有宵小敢打你的主意。

你以为自己很幸运,从未遇过危险,却不知道有多少意图不轨的人被我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你喜欢院子里那棵桃树,却不知道它之所以年年开得格外茂盛,是因为我总在深夜里为它浇水施肥。

你说过,等桃花再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赏花。

可我再也等不到那个春天了。

你说:"楚离,江湖之大,若有一天厌了,我们便远走天涯好不好?"

我只是笑,没有回答,却早已在心中许下誓言。

我想守护你一生,哪怕代价是背叛师门、放弃身份,抛弃整个江湖。

如果当初我能再坚持一些,如果我能克制住内心的悸动,也许结局本可以不同。

可我偏偏在第三次见到你时,就已经沦陷了。

然而,师父终究是师父。

他洞悉我内心一切波澜,给我的最后任务上模糊不清。只告诉了我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命我杀了"在那里出现的女子"。

他说,我若是完成这个任务,便可彻底脱离影阁,和你双宿双飞。

我信了。如同深夜里的孤灯,哪怕只是一线微光,也要当作黎明来盼望。

却不料中了他的算计。

他早就知道,那个地点是你每月都会去的地方。他早就知道,我不忍对你下手。他也早就知道,我会想出假死的计策。

他要的,就是让我死在你手里。

这样,他既除掉了背叛师门的弟子,又能让你背负杀人的罪孽,从此失魂落魄,再也不是江湖上那个令人敬畏的沈听雪。

直到那夜,在约定之处,我远远看见你熟悉的身影,踏着细碎的月光走来,心头才猛地一震,明白了师父真正的用意。

如果我能早一步想透师父的算计,如果我能提前告诉你真相......

可是已经晚了。

我甚至听到内心撕裂般的声音,像枯枝断裂,像镜面碎裂。

我知道,师父的性子,若这次任务我失手,下一次来的人,必定更狠、更绝。而你,总有一天会死在影阁的刀下。

所以,那一瞬间我已做下决定:只要让你假死,交出秘籍,我便可带你离开这无情的江湖。

我想得极好:以刀背击晕你,再喂你服下假死药,假意完成任务后,从此你我便可隐姓埋名。

如果我的动作能再快一些,如果我能抢在你出剑之前开口解释......

可我终究低估了你,也低估了这残酷的命运。

我的刀还未举起,你的剑已刺穿我的胸膛。

剧痛来得太过突然,甚至让我忘了要说的话。我想开口告诉你,"听雪,是我,别怕,我是来救你的......",但嗓中涌出的只有灼热腥甜的鲜血。

你的脸就在眼前,那张我曾无数次在梦中轻抚的脸庞,此刻却满是惊恐与悲伤。

若你能再给我一息片刻,我会告诉你,我来此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救你。

若你能让我再说一句话,我会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师父的算计,你不要自责。

若你能......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倒下前最后的视线里,我看见你满脸绝望地摘下我的面罩,泪如泉涌。

我好想抱抱你,告诉你别哭,可我的身体再也动不了了。

我也好想知道,当你看见是我的那一刻,内心会是什么滋味?

是愤怒?是绝望?还是......和我一样的心碎?

我竟想着,幸好死去的是我,否则此刻承受无尽痛楚的人,便会是我。

也罢,反正这世间,没了你,也没什么值得留恋了。

再醒来,便是这忘川河畔。孟婆望着我,摇头叹息:"可怜之人,何必呢?"

何必?

可我的人生从遇见你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退路。每一步我都无从选择,却甘之如饴。

这三十年里,我每天都能看到你。

看到你踏遍千山万水寻找我的身影,看到你在雨夜里抱着玉佩哭泣,看到你一天天老去,一天天憔悴。

看到你在客栈里生病时,没有人照顾。我想为你掖被角,可我只是个魂魄。

看到你在风雪中跌倒时,没有人扶起。我想搀扶你,可我的手穿过了你的身体。

看到你忘记我的样貌时,眼中的茫然和痛苦。我想告诉你我长什么样,可我已经不能发出声音。

我想告诉你真相,可我已经是个死人。

我想抱抱你,可我们隔着生死的界限。

我想替你承受这些痛苦,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最痛苦的是,我知道这一切的痛苦都源于我。如果我没有接近你,如果我没有爱上你,如果我没有那愚蠢的假死计划......你本可以过得很好。

你本可以有一个简单的人生,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人,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三十年的光阴来寻找一个根本回不来的人。

可即便希望越来越缥缈,你却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

就算忘记了我的样子,你依然记得我的名字。

就算身体越来越差,你依然在寻找。

就算整个江湖都说你疯了,你依然没有放弃。

听雪,你知道吗?这三十年里,你的每一步路,都踩在我的心上。你的每一滴眼泪,都如刀割般疼痛。你的每一声呼唤,都让我恨不得粉身碎骨。

我低头看着那碗孟婆汤,心底忽然窜起一道微弱而残忍的希望:

或许,喝了它,我能再次遇见你?那时,江湖里便没有师父、没有秘籍,更没有你我之间这残忍的任务与谎言。

只有你、我,和一辈子温柔的时光。

可是......如果下辈子我们重新相遇,我还会再次伤害你吗?如果命运注定要让我们相爱相杀,那我宁愿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我轻轻一笑,看向桥那头缓缓走来的白色身影。

听雪,你终于来了。

看到你苍老的样子,我的心碎了一地。

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从未遇见你。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承受千刀万剐,也不愿看到你为我憔悴。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我们只能在这奈何桥上,做最后的告别。

然后各自饮下孟婆汤,忘记彼此,投胎转世。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让我们都忘记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忘记这三十年的痛苦与折磨。

若有来生,我还是会再遇见你吧?

哪怕结局,仍是如斯残忍。

【全文完】

这是一个关于执念和救赎的故事。沈听雪用了三十年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却不知道那个人死在自己剑下。当真相大白的时候,她才明白,这三十年的寻找,其实是灵魂对自我救赎的渴望。

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残酷。相爱的人,却因为误解和命运的捉弄,用最痛苦的方式分别。但是爱过,就足够了。

愿天下有情人,都能比沈听雪和楚离更幸运。

更新时间:2025-06-11 20: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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